唯理论者用繁复的思维构建出他们头脑中庞大的宇宙架构,而经验论者则克勤克俭,只讲当下的感觉经验当做真实,而也试图从此来得出“确实可靠”的“真理”。这样一个近代的哲学议题,在他们西方人所处的宗教统治与反宗教统治的激烈背景下,显然是难以调和的,但对于我们个人,它是可以调和的;而对于“当代”的我们,面对如此形势、如此压力的生活下,则更加需要这样一种调和,而或者说,是另一种形式。
闲来无事,而又有些许疑窦,我翻来了本《黄帝内经集解》,虽然事出无心,但幸运的是,我有了一些新的发现。看着《内经》上用文字描绘的人体穴位、阴阳五行与人体的关系时,我脑中闪现了以往看书时说中国人是经验主义的一些话,虽然对《内经》的文字,也有许多不懂的地方,但他起码给我展现了国人对于人体、自然的理解,他对所谓“先定"的成分的兴趣,全然不比中世纪经院哲学家们的少。书中有所谓的“365个骨节”的说法,原文如下:
“节谓骨节,惟人与天地合德,故其骨节亦与天地之数相符也。然止应三百六十而余其五者,此以盈而变,亦犹九九之数以其虚而能变也。
面对如此准确而巧妙的数字,我感到有些惊异,毕竟不是像个小孩子来在这看似玄妙的义理外观望,所以在惊异至于,头脑并未停下来。不知这是时下许多人所谓的“老祖先用数千年前的智慧造就的伟大发现”?还是古代的先贤、智者们依据其所观察到的现象来比附天象,以一种神圣的形式来将其表现出来?亦或是一些浅薄之人认为的,是牵强附会,完全用古老的天干、地支、象数思维的推导出来,将他们均匀的分布在人的身上的?诸如此类的可能性还有很多,但有两点是我们可以肯定的,第一:前人已逝,当今的中医由由于内外种种原因没有的好的传承和发展,在面对与前人不同的新环境下,我们起码要存一份尊重,存一分敬畏,无论现代医学的论证如何精确,人们对于西方医学科技如何的相信,不要去断然否定前人成果,这样,判断对了,也给他们一个好的安葬;判断错了,也有一个内心的猛醒,而不至于如个泼妇般,对了就得理不饶人,错了就死命不承认。第二,中医的理论,以至于中国其他种种人伦、政治、艺术领域,都将人与整个自然做一个紧密的联系。我对他的根本思想是坚信不疑的,但亦当承认的是,在我国历史中,所占篇幅更多的是那些如西方近代知识分子分所揭露的一种权贵对于下层百姓的愚弄,一种他们与站在他们一边的知识分子一种看似伟大、神秘,使人不敢靠近而又无权解释的说辞,以现世的种种规矩要求控制百姓,又在此之上,享受自己如天国般的人间生活。当然这样说来又显刻薄,或者可以说他是一种有头脑的人对大众们所使用的一种熟练玩弄的权势手段,以一种有道理的谎言来达到或者利己、或者利他的目的。
当然,这是我所说“大多数”人所做的事,这全然不是说这个世界就都是如此污秽了,相反,坏的东西那么多,仅有一点点的善的东西却可以撑住整个稳定的场面;人的欲望那么多,人的一点点的良心总是可以散发出耀眼的光芒。那些好的东西总是那些占据篇幅少的,我们仅从那占占全人类一点点数量的圣贤中,就可以获得足以满足我们对于这个忙乱世界所需的全部心灵滋养。
让我们抛开前人、今人所做的一切好或不好的事情,而从起初的问题着手。所谓的“先定”之所以对人们有如此大的影响,是因为人在这整个宇宙中实在太渺小了,虽然前人不一定如我们今日般用天文望远镜来观测宇宙,但我要说,人们心中的疑惑、恐惧却一点没有减少,人们的疑惑、恐惧总是发生于他们认知的边缘,我们认知的边缘比前人宽广,自然有更多的问题出现。古罗马的皇帝马可·奥勒留曾经这样思考:“昨天是一滩黏液,明天便成为一个木乃伊或是一堆灰。”无论是志得意满的人,还是垂头丧气的人,在他生命中的某个时候,必然会有一种被无名的巨大力量所裹挟的经验,无论我们的社保如何丰富,医疗如何完善,我们总会在刹那间觉得索然无味。而升起一种对于彼岸的向往。对此,我只能这样解释,那就是人太弱小了。几年来,我总记得梁漱溟先生的一段话:
宗教必以对于人的情志方面之安慰勖勉为其事务
宗教安慰勖勉人的情志。人的情志需要安抚,没有一种宗教上的信仰,你不知道人是怎么来的,人要到哪里去,只是如无头苍蝇一般劳作,虽说丰富了生活,但整个的人生似乎缺少了一种神圣性、仪式性的东西。可以考到,就算是俗不可耐的人,在面对如佛和菩萨这样的人物或“偶像”前,也会不由自主的多了那么几分严肃的气氛,倘若他对这些也是不屑一顾、也是浅薄轻视,那么他已然不是俗了,而很难说他是个人了。
人们对于宗教的信仰与依赖,根植于人们面对世界是内心的一种无力感,唯求诸力量大于自己的偶像方得心安。而从宗教方面来说,则其力量根植于其对于整个世界一种令人信服的解释。人们相信上帝,是因为他相信上帝有创造世界、改变世界、将善人带入天国的大能,与之对应的还有一系列宗教上的仪轨,大多是对于人的伦理道德生活方面,比如:
不可奸淫。
不可贪邻居的房屋;也不可贪邻居的妻子、仆婢、牛驴,和他一切所有的。
当孝敬父母,使你的日子在耶和华——你神所赐你的地上得以长久。
这些也都是为人做最基本的准则,但不同的是,他将一种从经验上的道理变成了一种上帝与人约定的真理,在十足的世俗性上笼罩了一层层浓浓的神性,将它们从人不应该做变成了人所不能做,也将这些规矩抬上了超越世间的宝座上,变成了不可更改,从来就存在的一种黄金般的律法。我若是个中世纪的农民,看见大家都深信天国的存在,每天都可以在镇上的教堂里吟唱着赞美上帝的圣歌,连位高权重的国王、贵族都甘愿倒伏在耶稣的白色长袍下,我亦会觉得心安,我会将做善事当成自己每天的功课,我还会觉得,虽然日子过得苦,但天国是绝对存在的,尽管此生我穷困潦倒,死后一定能上天国。但那时的那种气氛早已消失了近千年,基督教的所谓麻痹老百姓的手段也早已被文艺复兴、启蒙运动的前辈们撕碎、践踏了,人们再不会甘受欺骗而受着教堂、国王的双重剥削。但,是否经由这个转变,基督教的所有东西都被否定了呢?绝对是没有的,尽管伏尔泰大声的说:“宗教就是一个骗子遇上了一个傻子”,但他仍认为自己是个教徒,而且是最虔诚的教徒,尽管在我们的课本上说宗教的唯心主义是错误的,但不可改变的是中国、世界的基督徒越来越多,世界上信仰宗教的人越来越多。为何在历史发展的过程中,和当前我们所推崇的理论上,会与现实情况有如此大的区别呢?要我说,这根本与这两方谁对谁错没有关系,而是人们根本的需要所要求的。宗教的面纱为的是庄严人的情感,肃穆人对于这些教会的态度,当人有足够的理性面对一切时,这层面纱便根本不起作用,还会被完全了解,正所谓已经发生的就是做好的,人要去后悔过去只是因为他还没有认识现在。人若无力揭开这面纱,不要说他被天神的威严所震慑住,他主要是被权贵们的手段给吓唬住了,我们若要谈论出世间的事,必须先要有看清世间各种事物的智慧,统治者是无奈的,被统治者更是无奈的,无奈与无奈中间,便有了世间这么多的苟且,人们恨它还来不及,但在无奈与无奈之外,不执著于世间的人便可以看到一片清空明阔的美景,它不要谁去宣扬,不要谁来怀疑,你当真见到了,就体会到它的美,震撼于它所示现的奇迹,明明了了,无需言语。可是这样一种美景,何以让他人知道?便又要在现实的激流中翻滚。
如我之前所说,我认为,那些可以称之为好的东西,永远只占据极少的部分,“人之异于禽兽者几希”,人的神性就那么一点点,在现实污浊的封闭下,只有在最为紧要的关头才显示那么一点点出来,但这一点点,已经让人显得伟大,他毕竟是异于禽兽的。同样,无论一个人做多坏的事情,我们还是能够发现其中不朽的东西,统治者让人关注来世,因为人们苦于现世的折磨,若来世也没有了,或者便真正是一种煎熬,况且人们或许会否认有来世,但也不能不承认有许多可以为来世佐证的资料(这一点牵扯太多,他日再作一文),就算是关注现世的,人们便有更大的信心来将现世建设的更好,而无需去想来世。是啊,对于我们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如果我们不相信,就算我们不能证伪,我们至少可以不受他打扰,安心的干好当下的事情。就是这样对宗教的否定之否定,恰巧是我所认为的宗教的真正精神,也是人真正是“先定”的成分,那便是要使心安定下来,长辈训斥晚辈要求做事情时心安,被恋人抛弃时(非我也)心不得安而痛苦万分,解决难题,面对紧急情况也贵得心安,佛教所说的六种神通,亦要心中安定,无丝毫杂念。不被玩物所干扰而心安,便是个懂事的人;不以各种责任为重而能堪其负,心中得安,便是个成熟的人;不被不好的习惯所影响,努力便可以达成自己目标,时时心安来实现自己目标的人,便是个精明能干的人;心中去除了各种欲望,各种诱惑现前,心中如如不动、应对自如的人,便是个充满智慧的人;面对世间各种境遇心中安定,且可以让他人心安的人,便是个圣人。作为凡夫俗子,古籍中所描述的“上古真人”们的神奇力量我体会不到,但仅仅是从现世中各种人的境遇中,我们亦可以看见那些真正重要的东西,平凡之时他了无踪迹,危难之际他化解难题,没有那些神通他依然给予人希望,况且还可能有那些不可思议的效果呢?所以,我要说这就是人所能说的“先定”的部分,就是他安定的心,如此境界,妙趣横生、法味无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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