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孩子
文/点滴奇迹
八岁那年,我认识了小伟,很快和他成为“铁哥们”。
小伟家住平房,是那种工厂统一为职工盖的红砖灰瓦的简陋房子,房前有个小小的庭院,院子里通常种些时令蔬菜,但小伟家的院子总是荒着。小伟家四口人,他妈妈、两个姐姐和他。那时候,我家住在离小伟家不足百米的楼房里,屋里有暖气和冲水厕所。
小伟的衣服总是又脏又破,鼻子下面挂着两道永远揩不净的鼻涕印。他很老实,见到衣着光鲜的孩子总是畏畏缩缩。后来我听说他有个绰号叫“绵羊”。
我们常去附近锅炉房的煤山上玩打仗游戏。我俩假装成八路军战士和想象中的鬼子战斗。在煤山上骨碌一天,衣服弄脏,回家后免不了挨大人训斥。家里人警告我:不许和野孩子胡混。我才知道,像小伟那样的孩子在大人眼里是“野孩子”。
可我偏要和野孩子混,我看出小伟有能耐。他“打三角”的技术一流,连大孩子都能赢。他还用自己做的弹弓打麻雀,很准,去河里捞鱼摸虾也很在行。
我愿意和小伟玩的另一个原因是:和他在一起我有优越感。同样生在单亲家庭,小伟的妈妈要养活三个孩子,而我妈妈只需养我一个,加上我常去姥爷家蹭吃喝,所以日子过得比小伟滋润多了。
除了小伟,我也和楼里的孩子玩。楼里的孩子大多家境好,我是其中唯一的单亲小孩。有时候,我们正玩得起劲,小伟不知什么时候悄悄躲在不远处,小心翼翼地冲我招手,问我去煤山吗?一边是热闹的伙伴,一边是孤单的小伟,我总是毫不迟疑地回答:不去了!小伟见我拒绝,转身落寞地离开。楼上的孩子们见我和那个脏兮兮的野小子说话,纷纷用异样的目光睥睨我。每当这时我就想,与这些有爹有妈、吃香喝辣的孩子相比,我也算是个“野孩子”吧。
一转眼上初中了。小伟因为成绩差留了一级,原本大我一岁的他在我下届。虽然很久不在一起玩,但关于他的传闻却不绝于耳。因为小偷小摸他经常被工厂保卫科拘留,多次受皮肉之苦,却不知悔改。读到初二他辍学了,并且结交了一些劣迹斑斑的小混混。他们出没于工厂各处,把弄来的铜、铁和任何值钱的东西卖到废品站,然后恣意挥霍。
有一年寒假,我和几个同学去废楼里探险,意外遇见他。他在一个房间里拢了一堆火,火边煨着几个焦糊的土豆,他坐在墙边的草垫子上悠然地吸烟。我走过去,像老朋友那样和他打招呼。他冷冷地瞟了我一眼,没说话。他吸烟的样子活脱脱一个老烟鬼。身上穿着挺时髦的棕色棉夹克,敞开的领口处黑黢黢的,食指上戴着一枚铜戒指,染成金黄色的头发蓬乱地竖着。
我说,借你的火暖和一下。其实,我是想和他叙叙旧。他吐出一口烟,往火里啐了口浓痰,有点傲慢地说,你快点烤,一会儿我朋友要来。我盯着他的脸,试图找到从前那个叫“绵羊”的小孩的蛛丝马迹,最终我放弃了。
几年后,我听说小伟结婚了。那时我中专刚毕业,正为去打工还是继续读书而纠结,身边的朋友也都晃晃悠悠,前途未卜。小伟是我认识的人中头一个结婚的,那年他刚满二十岁。据说,他只花了两千元钱就娶了个农村媳妇,我觉得小伟比我们都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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