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双蝶
第二天，伴着夹杂着雨丝的秋风，感冒和我如约而至。整个早自习我一直在打喷嚏，每当走廊风穿过教室的门角时，我都忍不住瑟缩一下身子，打一个喷嚏，擤一擤鼻涕。叶笑笑总是发出不耐烦的声响，好像很厌恶似的。小樱给我递来了感冒药，我吃了一粒，只觉得脑袋轰隆隆，又晕又沉，好想睡觉啊。
感冒的时候做什么都毫无兴致，坚持着上完一节课后，一下课我的眼皮就再也睁不开了，像滩烂泥摊在原地，无精打采，浑身无力。教室里的喧喧闹闹即便刺耳也入不了我耳了，我只想睡觉，从没有睡得如此沉过，直到一声轰隆隆的声音震颤了我的耳膜，我受惊了一般狂跳起来。抬眼却见夏雪老师站在讲桌上，脸上有微微明显的怒气。
“叶笑笑，我让你叫醒她，你怎么在她耳朵里大喊大叫？”
全班同学都在哈哈大笑，叶笑笑站起来一边挠着后脑勺一边解释道，“她睡得太沉了，而且还打呼噜，我怕她听不见……”
全班同学笑得更欢愉了。我狠狠地瞪向他，脸一直红到脖子根。
夏雪老师也忍不住笑上几分，过了一会儿，她用她一向轻快的声音说道，“你们两个下课来我办公室一趟。”
整节课，我的心里都咚咚打着小鼓，夏雪老师找我们会有什么事呢？
我和叶笑笑十分别扭地站在夏雪老师面前。
“老师，我不是故意吵她的。我错了，老师。我还有事，能不能先走？”叶笑笑刚站定，立即低声下气地细数自己的不是，他一向油嘴滑舌，装腔作势。
“是不是急着出去打篮球啊？”夏雪老师反问一句，一边把眼睛瞥向门口露出的不明物体，只见杨澄树的脑袋正在那里摆动，似在向叶笑笑说着哑语，一发现老师注意到了，立刻缩回了脑袋。
“没有没有，我回去做练习题。”叶笑笑总有理由不停地和老师绕圈子。
英语老师突然掀开一本练习册，有些生气地说道，“叶笑笑同学，你是不是对我有意见？为什么一道题也不写？是不是成天想着贪玩了？”只见连续几张练习册都白花花的，崭新如初。
叶笑笑僵在原地，想要辩解却语塞了。
夏雪老师扫了他一眼，突然又掀开一本写得密密麻麻的练习册，带着一丝赞扬的口气说着，“这是惜草同学的，你看看写的多认真，不只认真，质量也是上乘。”老师当面夸我，我有些受宠若惊，脸蛋开始发热。
“嗯，是！是！是！老师，我错了。”叶笑笑依然是那副低头认错模样。
夏雪老师却恨铁不成钢，“你哪里错了？”
叶笑笑转了转眼珠，“我不该空着不写，可是……”
“可是什么？”
“我不会。”
“不会你不能问吗？”
“林惜草不搭理我。”
我惊讶地望向他，同时无措地求助于夏雪老师。
“老师，他骗人，他从来没问过。”我解释着。
“这样吧，惜草，你帮他补习一下英语，他不会的教教他。以后我每天都会列一张知识清单给你，你向他提问，然后在下午大课间的时候向我汇报。怎么样？”
这个打击来得太突然，我僵在原地，讶然又无语。
叶笑笑却一副欣然接受的模样，“老师，这个主意不错。我相信在林惜草的帮助下，我的英语成绩肯定会直线上升的。”说完，急切地来了一句，“老师，我可以走了吧？”正巧这时上课铃声响了，我已没有退路了，夏雪老师却拍拍我的肩膀，轻声说道，“惜草，加油哦！”
我无语凝噎，跟在叶笑笑身后，慢吞吞地走着。他却突然转过身来，用一种愤恨的语气说道，“别以为有夏雪老师给你撑腰，我就怕你了，告诉你，我什么也不怕！你该担心担心你自己了！哼！”说完，立即转身离开，像要拼了命摆脱我似的。
我憋着通红的脸喊道，“你以为我想管你吗？”注意到来自周围匪夷所思的视线后，我也匆匆离开。回到教室，气喘吁吁地呆在原地，出了一身汗，感冒倒好转了些。小樱急于知道发生了什么，我气气地说道，“以后我可没好日子过了。”
我把在办公室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小樱。小樱同情地看着我，“惜草，看来夏雪老师也开始欺负你了，都知道你脾气好，不会拒绝。要是我的话，才不会答应呢！”说完，斜瞪了一眼叶笑笑。叶笑笑正巧撞上了她的视线，嘴角向上弯了弯，竟然什么也没说。我和小樱都深呼一口气，不然又会是一场没有结果的争吵。
学生时代的我，总是会把老师的话当真，若是老师交代给自己什么任务的话，就会当作自己身上的一块肉，无法分割，无法推卸。我就是这么认真对待夏雪老师分配给我的任务的。虽然本能地讨厌叶笑笑，可这毕竟是夏雪老师交代给我的任务，我不能拒绝，无论如何也得坚持下去。
一直拖延到下午大课间，我依然没有和叶笑笑说上一句话。每次我刚想把话说出来，叶笑笑像提前预知了似的，不是出去撒欢打闹，就是随意找人说话。我只得把唾沫咽回去，闷声想着对策。做眼保健操的时候，终于逮住了机会。
“那个，一会儿你能不能把夏雪老师交代的事完成了再出去？”我小声说道。
“不行，我得方便。”他趾高气扬地大声说道。
“夏雪老师让我大课间去汇报你的情况。”
“她说大课间就大课间吗？晚上不有的是时间吗？”他依然用之前的腔调说话，声音大的出奇。
我心里憋气，“你之前不是答应老师了吗？怎么现在……”
我话还没说完，只听他大声喝道，“你烦不烦！”
“叶笑笑，别说话！”楚天正在教室里查看做眼保健操的情况，听见叶笑笑嚣张地讲话，她当机立断制止了他。
“不是我说的！林惜草老是烦我！”叶笑笑狡辩道。
我眼睛一睁，做眼保健操的手抖了一下。
“再说的话就记下你名来，下课自己去张老师那解释！”楚天开始发飙了。
“切，随你！”叶笑笑随便抛出一句话。
楚天的脸被他气得变成了青色，本想再发怒说些什么，却正好赶上眼保健操结束，后面的男生开始一窝蜂涌上前来。
“叶笑儿，打球去！”杨澄树边说着边向叶笑笑扔过来一个篮球。
叶笑笑抱着篮球直接登上桌面跳将下去。
眼睁睁看着他消失在一片混乱之中，我重重叹了口气。
“惜草，你叹什么气啊？”小樱又把脑袋凑了过来。
“哎，我拿叶笑笑没有办法。”
“别这么愁眉苦脸的！”小樱捏捏我的脸，“他算老几啊！他自己都不当回事，你犯不着为他操心。”
想想也是，我的眉头舒展开来，惬意地笑着，也捏了捏小樱的脸，“嗯啊，小樱最好了！”
“惜草，你也学得不老实啦！”小樱坏坏地看着我。
“我哪有？”
“以前都是我捏你，现在你也学会捏人家的脸啦。”小樱一边说着，一边做出娇羞的动作来。
“那再让我捏捏好不好？”
我和小樱在原地欢快地打打闹闹，却不小心碰倒了印松寒桌面上的书。他不动声色地正在苦算着什么。我们轻声给他放好，互相交换了一个眼色后，再也不敢放肆的打闹了。
晚饭过后，我和小樱在校园里散步，清凉的风拂在脸上，凉丝丝的，有种特别的触感。校园里的街道经过雨水的洗礼，变得清亮，遍地的花草树木有着清丽鲜嫩的即视感，还有那最动人的位于校园西侧的双蝶泉，在夕阳的照射下，泛着亮晶晶的波澜，好像两只张开双翼的蝴蝶翩然起舞。不禁想起了梁祝化蝶的传说。
“这个双蝶泉和悲剧没有关系哦！”小樱说道，“这是三年前，在这里毕业多年的一对学长学姐投资修建的。”
来这里上学之前，我在学校的宣传单上看到过关于双蝶泉的一些报道。如同梁祝化蝶，这是个关于爱情的故事。曾经在这片土地上念书的少男少女，日久天长渐生情愫，可是在他们读书的年代，单单是男女生之间说上一句话，已算学校的大新闻了，何况是为人不容的恋爱呢？当时，这件事情闹得沸沸扬扬，双方的父母也已知晓，学校不知怎么处理才好，后来还是两个人的班主任主动请缨，用智慧化解了家长和学校之间的矛盾，并且将这件事平息了下去。
“惜草，你在想什么呢？”小樱看我一直发呆，突然问道。
“我在想关于双蝶泉的那个故事呢！”
双蝶泉的轮廓是按照两只连在一起的蝴蝶模样精心打造的，泉水的源头来自学校后围一条没有名字的河。这条不知名的河因双蝶泉的出名被亲切的称为蝶河。
“现在想想，当年的那对学长学姐的爱情可真是坎坷，一方面受到同学的取笑和排斥，一方面是学校的阻挠，一方面又来自家长的压力……”说到这里，小樱微微叹了口气，“还好我们生在这个时代。”
生在这个可以随意恋爱的时代。不过，在这所封闭的私立中学里，早恋依然是件不怎么光彩的事，似乎只有那些过于早熟的或者被冠之“坏学生”的人才会谈恋爱。早恋的双方会成为校方重点教导的对象，而全校也会把这种事当作闲言碎语遍地嚼着舌根。
说到底，当年那对学长学姐的爱情一直坚守到初中毕业，然后是高中，大学，一直到组建一个完整的家庭。两个人的爱情之所以没有受到外界的质疑而备受摧残，多亏了当年教导他们的班主任老师，那位老师用春风化雨的胸怀包容着他们，并且尽力保护着他们，使他们能够顺利地初中毕业，并且用爱情的力量互相鼓励着，一直走到现在。但是很不幸，这位伟大的老师由于日夜操劳前几年已经去世，功成名就的学长学姐为了纪念他们的恩人，亲自置地修建了这眼泉水。现在想想，这眼泉水修建的初衷应该不止是为了纪念自己的老师，或许还有一种鼓励的意味，鼓励那些拥有真爱的少男少女不顾世俗的眼光去坚守自己的爱情。也正因为这，双蝶泉才更富有一种独特的魅力。
“听说，只要相爱的两个人同时触摸了双蝶泉的水，就会永远在一起呢。”小樱突然眼睛泛光，带着一丝特别的喜悦说道。我看到她的眼睛里满是憧憬，那种甜到骨子里的浓情。
“真的吗？”我半信半疑。已经过了童年的我很少再相信这类传说了。
“当然是真的。”小樱的语气颇为肯定，“而且，如果你喜欢的人不喜欢你，那么只要让他喝一口这里的水，他就会在一天24小时之内喜欢上你。前提是你们得用同一个杯子，二则你自己也要事先喝一口。”
“真的假的？”看到小樱痴情的样子，我想笑。
“当然啦。我一个邻居家的姐姐就是用这种办法让她从小学一直暗恋到初中的男生喜欢上她的，现在两人高中了，关系好的没得说！”
“这水也太神奇了吧？”我低头看着能倒映出自己影子的泉水，瞬间觉得一切都是那么不可思议。似乎这个双蝶泉的出现，是神的旨意。因为这处景点离教学楼偏远的关系，平日很少过来走动，今天过来，发现来的大部分都是成双入对的小情侣，要么就是多情的女孩子拉着她的闺蜜，一边聊天一边打闹。总之，这是一个适合恋爱的地方。我正若有所思，回头看小樱却和一个长相标致的女孩正在搭话。旁边站着自成一幅时尚风景的韩雨苏。我正要走过去，小樱却突然转过身来跑向我，解释道，“惜草，不好意思啊，我有点事情，一会儿你自己回去吧。”
我有些惆怅，心里划过一丝失落，但很快我扬起头来，笑道，“那好，你早点回去啊！”
“那个傻傻的女孩叫什么名字？”
我转身的一瞬间，听见适才和小樱说话的那个女孩说道。心里突然有种莫名的情绪，说不清，道不明，感觉怪怪的，那个傻傻的女孩，叫什么名字。
“她叫林惜草，是我最好的朋友。”
小樱清亮的声音远远地传过来，我心头一暖，那种奇怪的心绪立刻消散了。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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