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花人

“开到荼靡花事了”，古人的伤春之慨，完全不适用于今人：时光悠长，花事相续。入夏时节，缤纷艳丽的春花，自会被火热绚烂的夏花取代，其倾城之容亦会吸引众多看花人。然，花同人异，则花之于人，为何竟大大不同？

我与小渠到达月季花海时，正是午休时间，人少符合我们的“设计”。熟悉的月季，在这里却开出了千姿百态：在一大片艳丽的粉红、大红之中，点缀了深深浅浅的黄、白、紫等花色，细细看去，更有多种间色、勾边等花朵，且大小形态各不相同。我们不再交谈，各自迅速深入花丛，像是专心寻宝人，不住地低头、躬身，去发现最心仪的那朵，并把她留在镜头里。

不知过去多久，骤然间传来儿童歌曲的高贝音响，把我们同时从沉醉中惊醒，不由得抬头循声看去：几个老妇人，列队走进花间小径，伴着乐曲声，她们或夸张地甩动着彩色纱巾，或双臂上举机械地摇动，像是要舞蹈起来。她们大声喊着话，苍老无华的脸上，却无一例外是呆呆的表情。很显然，她们要“霸占”这一片区域了。

我凑向小渠，“咱将来老了，可不能这样啊！”我们同时默契地移动着脚步，以求离“舞者”更远些，“咱们不会的，乐姐姐！”。我们相知已深，又何需多言，心之所向，身之所往，何惧将来！

这时，一个人的出现引起了我的好奇：一个头戴钢盔，身材矮胖的年轻女子，明显是被眼前的景象打动，眼花缭乱般地左看右看，胡乱地穿过花间。她不像是有太多闲暇的人，却极有兴致，脸上的笑意里，有藏不住的兴奋。一瞥之间，我看到小道上停着一辆送外卖的二轮电动车。果然，只一会儿功夫，那女子连同外卖送餐车都已不见了踪影。

“乐姐姐，你看，一个枝子上的花，颜色都不一样”，顺着小渠手指的方向，我看到同一簇花上，鲜艳的黄花和勾了粉边的白花，“这叫跳枝”。小渠兴致勃勃地介绍起来，“我记下了”，我对小渠的讲解很有兴趣。最近小渠的植物研究大有长进，让我们的看花行动更加有趣。

不知什么时候又来了一些人：一个老大爷，高高举起手里的自拍杆，非常陶醉的进行着拍照。他左右前后不停的变换着角度，身体移动却非常缓慢；又有两个壮汉，快速地行走在花海中，很快离去；一个高大健硕的女人，不停地弯腰蹲身，在长满尖刺的花丛中，这会有一定的危险。忽见那女人拎着的塑料袋，隐约可见那里面，应是野菜无疑了。

是时候离开“花海”了，我们回去还要细细筛选图片，一起谈说花事，诉说心中喜悦，并留下文字，记录共同经历的美好。几年来，我们相约走进遍地幽香的野芳中，曾满怀喜悦地在树树秋色间寻觅“枫叶丹”，更会在骄阳似火的午后，同坐在树荫里的长凳上“空耗”时光……。

垂丝海棠花色玫红，有些不够光鲜的土气，果实却像闪光的紫宝石。榆叶梅的果实表面，也有一层薄薄的绒毛，岂不酷似桃子。白杜树叶绵软柔弱，开出串串乳白小花。最有趣，小渠发现它的花苞如小球，细看竟是两片淡绿色长方形“纸”交叠而成。爬山虎长势正旺，绿绒绒的幕墙真是惹人喜爱。它盘旋于半空中，弯钩似的脚，也让我们好一阵兴奋……。

背对着阳光，我们享受着暖阳的爱抚，微风的轻摩，嗅着草木的清香，听着不时传来的几声鸟鸣，仿佛与天地间万物进行着交流。“一松一竹真朋友，山鸟山花好弟兄”，这些花鸟草木，确已像是我们的朋友，成为生命中不可缺少的部分。

刚才还完整的树影，此时已被阴影吞噬大半，太阳公公有脚，在移动的光影中，我们分明看到了时间的脚步。我们都是难得有闲人，却偷闲来此，心闲若此。我们知道，阴影会降临，但，阳光将不可阻挡的到来，也算是世间恒常。

“一片风景，就是一种心情”，月季花海的绚烂生动，可以惹得外卖小姐姐，牺牲抢单机会，也不愿错过那一片火热；舞者老妇人、自拍大爷，在花前看到了生命的勃发，是对逝去青春的留恋；“野菜女”沉浸于世俗世界，不肯片刻游离，却也本能地感觉到这里的靓丽，来点亮心情……。

虽然为花而来的人们，看到了“不一样”的花，但，花因人至，“一时颜色明白起来”，却是真实的美好。人们眼中的花不同，源于心境各异。看花亦如听曲，有人追求感官享受，喜欢表面的热闹。有人听出旋律优美，获得暂时的愉悦。而我与小渠，则是听之于心，人在花中，不辨为人为花。我们是别样看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