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章:第八章 一帘心事
第九章 切糕公案
宫墙月
柳白央看见我，脸色倒是好了很多，她拉着我的袖子，就把我扯进房间去了。
等到我们都在椅子上坐定的时候，她又拿起茶杯，使劲喝了两口，温热的茶水下去后，柳白央终于恢复了正常。
我给自己斟了一杯茶，似笑非笑地看着柳白央。
她很是憋闷，“那个纨绔子弟！下一次再踏进揽月阁，我就扒了他的皮。”柳白央说这句话的时候，带着一股咬牙切齿的劲儿。
我收住笑，“怎么了？那个人是谁？怎么会缠上你？”
柳白央的火气又冒出来了，一下子将茶杯重重地放在桌子上，我连忙给她倒了茶，她端起茶杯一饮而尽。
“那个混蛋几天前忽然出了千金，说是早就听说这上京有三绝：画绝、舞绝与景绝，而我占了一个舞绝，想来看看我跳舞。我一时觉得好奇，从来没有见过这么豪爽的人，就应了下来，何况千金抵得上揽月阁一年的收入了。我想着就是跳个舞，也没什么。也许还能交个朋友呢！”柳白央顿了一下，我又把茶水斟满，送到她的嘴边，她喝了一口，又开始讲了：“那天我倒是见了他，也给他跳了一曲舞。可等我跳完之后，他就突然拉着我的手，说要娶我。我柳白央不是那种轻佻的女子，虽然抛头露面，见惯风尘，但是终身大事，怎么能许诺得如此草率呢！”
我点点头，她继续说着，“我当然一口回绝，将他请出了揽月阁。只是他每天都要来揽月阁点上许多菜，从早一直坐到晚，怎么赶也赶不走。今天更是当着所有的面说出那种话来。”
柳白央扶着额，眉眼间全是苦恼。
我倒是定了定神问她：“白央，他对你做过什么过分的举动吗？”我已经准备好了，如果柳白央回答了是，我今天就叫跟着我的人去收拾他一顿。
虽然这个人看着非富即贵，但是他不能欺负柳白央。
柳白央顿了一下，摇摇头，“这倒是没有，他只是爱盯着我，一看就痴了。”
我放心了，又觉得这事情有一些好笑，“白央，上京爱慕你的人并不少，为何这个人让你觉得如此头疼呢？”
她思忖了一下，“我最怕这种痴缠的人，他和上京那些高干子弟并不一样。那些子弟，还是讲究脸面的，谁会像他这样痴缠呢？”
我仔细回想起那个男子的容貌，眉眼之间竟然与外邦人有些相似。
“白央，那个男子应该不是赵国人，但也是外邦国家中的显贵子弟，难得他那么痴心，你就应了如何？”我打趣着柳白央。
她正色道：“我并不在乎他是否是显贵，但是我知道他是个心思不定之人。仅凭一支舞蹈，就说对我一见倾心。这样的喜欢未必来得太过廉价。”
停了一会儿，她又说，“就算我头脑一热，听信了他一时的甜言蜜语，嫁给他，就要一直被绑在他身边了。比起安定下来，我还是比较喜欢自由的生活。你看，守着这家酒楼，高兴的时候就跳跳舞，不高兴的时候就闭门谢客，总比呆在深闺要精彩一些吧？”
我的心突然紧了一下，柳白央好像发现我的异常，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嘉珞，你别往心里去，我自由自在惯了，深闺的生活不太适合我。但是你们上京多少闺秀，也活得开开心心的。”
其实不止柳白央爱自由，我也爱自由。
只是我跟柳白央并不一样，她可以选择自己的生活，但是我只能接受。
我并不想让柳白央多想，只是笑着问她喜欢什么样的人。
一向风风火火的柳白央，此时却静了下来，她正在细细地思量着，随即又带着一些羞意开口了：“其实待在上京这些年，我还挺喜欢你们中原的男子的。怎么说呢，他要模样清秀，平时文质彬彬，关键时候特别有男子气概。对了，他还要很专情，最好对其他女人都视若无物，心里就我一个，当然娶妻也只能娶我一个！”
我笑嘻嘻地说：“要是你早生个二十年，或许我爹能入你的眼。”
柳白央倒是像真的听进去了一样，“嘉珞，你说你爹真的能算是这上京城的一朵奇葩了，既在朝堂中威望极高，又只专情于你娘一人。”
我倒是有些骄傲，扬眉对着柳白央眨了眨眼睛。
她倒是有些怅然了，“我爹娶了好几个夫人，我娘是大夫人，当初他也说只倾心我娘一个，可是总是止不住把鲜艳颜色往家里娶。”
我一时也不好说什么，只是安慰她，“你一定能找到那个心上人的。”
她的心情像是好了一些，抬眼看了看外面的天，正是温和舒服的时候。
“嘉珞，我们今天出去走走吧，你看这天多好。”我点点头，随即记起了给柳白央买的羊皮靴子。
将靴子拿到柳白央面前时，她的眼神一下子就亮了，“嘉珞，这是我们那里产的靴子，可好穿了。”她马上把靴子给换上了，并且转了一个圈，笑嘻嘻地说：“还是嘉珞最懂我。”
我知道她收到靴子时就会如此开心，“你喜欢就好，走吧，趁着天还早，可以多走一会儿。”
走下楼时，我给秋月招呼了一声，这丫头，半分想跟我去的意思都没有。
也罢，我也很久没有单独跟柳白央出去过了。
走在热闹的街上，人声喧嚷，卖艺的、杂耍的、卖冰糖葫芦的，他们都为这个春天增添了许多的生气。
我喜欢热闹，看见什么好玩的，都会跑过去看看。柳白央摇摇头，看着我那一副好奇的样子，只好由着我拉着她的手去。
走着走着，突然一股香味窜进了我的鼻子，我跟着香味走过去，只见一个老者支了一个摊子，他的面前用竹篾盛了一块方形的糕点，那糕点看起来色泽诱人，上面洒满了些葡萄干、龙眼肉一类的干果，走得越近，那股香味就越来越浓郁了。
老者立了一个旗子，上面写着粟米糕：三十文一两，切下为定。我觉得很有意思，老者看起来衣着简朴，却很是整洁，并且面相上看也很是和善。“老人家，我要五两糕点。”老人爽利地回答了一声，“姑娘，这糕点是按照一刀切的，切下为定。你放心，我尽量切够五两。”
这话倒是很让人放心。
于是我看见他拿出一把刀，那把锋利的刀狠狠地切了一下，一大块糕点就落了下来。卖糕点的老头手速很快地把糕点称重，“两斤，一共九百六十文。”我难以置信地看着那一大块糕点，“老人家，我刚刚是让你切五两。你怎么切了如此多呢？”
“姑娘，我年老了，手也不灵活了，一时多切了些。”
我点点头，“那老人家，你放一些回去吧，我们两个吃不了那么多。”
“这可不行，总之这糕点已经切好了，你们要也得要，不要也得要。都是识字的吧？我这牌子上可写得清清楚楚的。”
老者的声音一下子拔高了。
“明明是你多切了许多，怎么还赖在我们头上呢？”柳白央从一旁出声。
我突然发现我们两个落入了圈套，这糕点三十文一两，换成斤来算，就是四百八十文一斤了，普通的糕点不过一百文一斤。
我一时脾气也上来了，“你分明是在骗人，强买强卖。”
卖糕的老人一下子换了一个面目，他的脸上带着一些可怕的神色。
“总之，今天这糕点已经切好了，你不买就是在欺负我老头子。你们两个姑娘穿得那么光鲜亮丽，净干些丢人的事情。我今天倒是要让人来评评理。”他的声音这么大，我看见一些人已经围过来在看热闹了，他们嘴里吐出的话，更让我觉得生气：
“瞧这两个姑娘，一看就是富贵人家出来的，没想到还会做这样的事情。”
一个长得胖胖的女人嗤了一声，“富贵人家的人会教出这样的女子吗？她们穿得那么光鲜，怕是接客赚来的吧？”周围的人一下子哄笑起来，看我们的眼神也带上了嘲讽和不屑。
柳白央气得揪起了那个老人的衣服领子，他于是更加大声地叫嚷起来：“报官！我要报官！”
看见柳白央的举动，那些人说出的话更加过分了，他们高喊着：“报官，这里有两个青楼女子在这里欺侮人了！”
似乎我们两个人真的出身青楼一样。
我只好拉着柳白央的衣袖：“白央，息事宁人，算了吧！”
“怎么能算了，我柳白央绝对不吃这个哑巴亏！”
我看出来了这一切都是有预谋的，从那阵香味，到那块招牌，再到周围的人，他们联合起来，目的就是为了坑骗我们这两个看起来天真的女子。
“算了白央，破财消灾。动武是下下计。”
柳白央终于恢复了一些理智，我把她拽到到身边，紧紧拉住她的袖子，避免她再干出什么冲动的事情。
“这是一两银子。”我递了一块碎银子给他。
那个老人马上收起了那种凶狠的笑，他赶紧接过银子，并且放在嘴里咬了咬。
“果然富贵之家的人就是有钱。姑娘既然家有千金，不如将这些糕点都买回去吧，也算做了一件善事。”他又恬不知耻地开口了。
我活到这么大，也没有见过这样无耻的人，我放开了拉住柳白央的手，今天就算有什么样的代价，我也要好生惩治这种人。
“得了便宜还得寸进尺，果然是人心不足蛇吞象。你这种人是该好好惩治一番了。”一个男子的声音从人群外传了出来，我一听，有些熟悉。大抵是这声音太有威慑力了，那些看热闹的人都让开了一条道，我看见孙烨带着一个小厮慢慢走过来。他看见了我，只是微微示意，并没有说什么。
那个老头大抵是知道孙烨是有身份的人，他的脸色变得谄媚起来，“这位公子，我老头这是做的正经生意，这招牌上全都写得清清楚楚的，可是半分欺骗都没有啊！”
孙烨冷哼一声，“你用这个手段坑骗了不少人吧，先是以香味为诱，吸引食客来看，再写下那块颇有欺骗性的招牌，继而是以自己看来可信的外表，一刀切下许多糕点，等食客反应过来，你又说自己早就已经写明了。许多人只能吃了哑巴亏，少数人比如像这两位姑娘一样的，”孙烨看了一眼我们两个，“不肯吃亏的，你就让周围的人来羞辱他们。”
孙烨果然聪明，我在心里给他竖了一个大拇指。
老头的脸色刷地一下白了许多，但是还是强撑着狡辩，“原来和这两个青楼女子是一伙的，该不会是她们的姘头吧？”他用眼睛示意着周围的人，那些人嘴巴又开始动了一动，孙烨的脸色冷了下来，“谁说一句，就跟他一起去关大牢吧。你们这里的人，全是从犯。”
周围的人全都停住了嘴巴，老头知道自己惹了大人物，马上跪下磕头，“这位大人，我家里还有八十老母需要供养，意识鬼迷心窍才会做这样的事情，求大人宽恕。”
孙烨并不理他，只是吩咐身边的小厮：“押他去官府。”
小厮的动作倒是很快，将老头的手反剪在身后，就押着他走了。周围的人看见老头已经遭了大狱，作鸟兽四散了。这里只剩下我们三个人，我对着孙烨道谢：“多谢孙大人！”旁边的柳白央也端端正正地作了一个揖，“多谢孙大人！”
只是我不经意看见柳白央的耳朵红了。
孙烨淡淡笑道：“无妨沈小姐，举手之劳。”孙烨真是心思通透。
“孙大人今天怎么有时间出来呢？”我一时好奇，前两天去东宫时，他们还忙得不可开交呢。。
“今日西边降了一场雨，加上朝廷的救济粮已经到了，旱灾暂时得到缓解了。我想休息一下，就下了马车准备步行回府。”我的心一下子雀跃了，那今天赵佑岱应该会来看我了。
孙烨像是看出了我的心事：“今天太子应该得空了。”
我又脸红了，被人戳破感觉并不好。
我本想直接回宫了，但是想到秋月还在揽月阁。一直不说话的柳白央开口了， “你快回宫吧，我回去再叫秋月就好。”
“那好，孙大人，揽月阁和你的府邸顺路，麻烦你今天送白央回去吧。”
孙烨点头应下，又轻声交代了一句：“那沈小姐路上注意安全。”
“无妨，有人保护我的。”
我拉着白央的手：“白央，我这下可以经常出宫了，我下次再来看你。”
她还是不舍地看着我，“嘉珞，下次见！”我又想起那个缠着柳白央的男子，又补了一句：“白央，想办法把他给打发了。”
柳白央的脸色苦了一下，“好，我会想办法的。”
一旁的孙烨倒是绕有趣味看着我们，但并未出声询问。
一切都交代好了，我看着柳白央和孙烨并肩离去的身影，阳光在他们身上欢呼雀跃，最后只留给我一个朦胧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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