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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 黄金生死劫(下)

小说 | 黄金生死劫(下)

作者: 龙伟平的故事屋 | 来源:发表于2018-04-13 15:21 被阅读51次

文/龙伟平

十一、求助

激烈枪声在丛林中荡漾了整晚,鸡鸣时分,所有的声息逐渐归于黑暗。

天刚蒙蒙亮便下起小雨,林子里变得又闷又湿,一小队人手握枪械在晨曦潮湿的丛林中四处查看情况。

于林躲在合欢树后面,蓦地看见刀疤脸带领几个汉子拿枪押着三名土著男子和几个淘金的工人走来,仔细一瞧,只见刘梗生双手反绑,赫然身处其中。他按捺住激切心绪,又听见刀疤脸道:“昨晚上的事肯定是内鬼所为,这几个人都不能放过。”

领头的汉子若有所思,转过身满脸怒气道:“昨晚上的事高老板非常生气!这些个工人押回去由高老板定夺,这几个土著……一个不留!”

刀疤脸一怔,旋即回过神,应了声手起枪响,三名土著汉子来不及叫喊便倒地身亡。

雨逐渐下大起来,搜寻工作变得愈发困难,头领不耐烦道:“他娘的,不找了,都回去!”

眼看着刀疤脸一群人押着刘梗生和几名工人转身离开,于林依着树干坐在地上,心绪大起大落汹涌澎湃,目光扫向广阔雨林,心底却是一片茫然,待心绪稳住,几番犹豫后,于林尾随而上,决心回工棚去救出刘梗生。

经黑人昨晚这么一闹,工棚附近的守备更加森严,几个便衣汉子拿着枪在周围巡视,外人没有丝毫机会靠近。于林藏身在浓密的树荫里观望着,汗珠沿着背脊流下,此时进去不亚于去送死,只能等天色暗些,兴许情况会有变故也说不准。

茂林中没有一丝风,只剩下鸟啼虫鸣环绕在旁,一直到傍晚时分,工棚里传出一阵激烈的打斗声,于林凝神细听,俄顷,枪声响起,打斗声戛然而止,随后几个汉子拖着三具工人的尸体从棚屋里慢慢出来。

于林望着那三具血淋淋的尸身,震惊难安,心想先前要是落到高老板手里,这三个工人便会是自己的下场。待安定心绪,定眼一看,万幸刘梗生不再其中,他咬牙切齿伏在树上,手渐渐地握紧了肩上的那把弓……过了半刻钟,待那几个汉子走远后,他从树冠上下来,脚步敏捷来到早前三名黑人汉子被击毙的地方,扒下其中一具黑人汉子尸体上的衣服匆忙离开,不到片刻便消失在浓稠的夜色中。

夤夜时分,他来到土著居所附近,那把黄杨木做的弓箭已被体温捂发热,他取下弓架向那些土著人的居所靠近,一个守夜的黑人汉子远远地走了过来,看见于林手里的弓并没有为难他,面无表情的领着于林朝部落中间一座稍高的木头搭建的屋子走去,黑人汉子守在木屋门口,示意于林进去,于林望了他一眼,握着弓柄,顿了顿推开木门进去。

屋子里的摆设十分简单,两个土著女人围着火堆不知在烤什么,看到于林进来都惊讶无比的盯着,阿斯达见到于林同样露出意外的目光,起身走了过来。于林被几双眼睛盯得有些发窘,有些难以开口,然而一想到早前那几个枉死的几个工人,只怕去晚了刘梗生也难逃一死,想到这些,也就顾不得那么多了。

于林从腰间扯下那件从土著死尸身上扒下来的衣裳,递给阿斯达道:“这是你死去族人的衣物。”

阿斯达拿起那件血迹斑斑的兽皮沉默无语,于林望着他,沉声问:“还记得那个杀了你父亲逃走的姓高的汉人吗?”

阿斯达目光灼灼望着于林,声音干裂问道:“你…什么一丝(意思)?”

于林顿了一下,沉声道:“如果你跟我讲的事是真的,你们前晚抢的那个金矿的主人,就是几年前…杀死你父亲逃走的那个姓高的中国人!”

阿斯达闻声怔了怔,难以置信的看着于林。“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不知道姓高的汉人当年教没教过你这么一句话……杀父之仇,不可不报!”于林一字一顿道。

阿斯达鼻翼翕张,双目在篝火映照下怒火腾腾,顿了片刻,转身过去从那张原木制作的床榻上拿出一个狭长的粗麻布包,打开布包,里面是根一丈左右的乌木手杖,手杖雕琢极为朴素,表层被摩擦得油光发亮。

于林愣在原地,见阿斯达拿起手杖,嘱托屋里两个土著女人几句便冲出门外,于林回过神,急忙跟过去,却被门口那个土著男人一把拦住。

约摸半刻钟后,附近传来一阵急躁的脚步声,于林定眼一看,数百名成年土著男子手持利器火把,在阿斯达和另外两名酋长装饰的中年土著率领下围在木屋周围,阿斯达将那把乌木手杖高高举起,大喊了几声,两名中年酋长随即应声挥动双臂,身后的黑人土著群情激奋,举起火把高声应和,声势浩大,场面怪异至极。

木屋中的妇女小孩都屋子里出来,站在木屋旁望着自己的族人,脸上写满了复杂的表情。

一炷香后,阿斯达率先一人朝可可林里的小路跑去,几百名黑人土著光着脚跟在后面,手中的火把将夜空映得血红。

于林望着远去的黑人土著,一种慷慨赴义的情绪油然而生,长叹一声,急忙跟了上去。

十二、刘梗生之死

昏惑的林子里风声呜咽,数百名黑人土著,带着碾压一切的声势狂奔而过,林中的动物受惊四处逃蹿。穿过郁郁葱葱的芭蕉树,几十米开外,十几幢原木搭建的简陋工棚在明灭的火光中恍若兽穴。

于林站在芭蕉林中,听见巡夜的汉子大叫一声:“不好,黑鬼又来偷袭了!”话音刚歇,一声枪响刺穿夜空,彻底点燃了这场积怨已久的乱战。

短短几分钟的时间,场面变得无法控制,于林趁乱冲到工棚边,一脚将木门踹开,只见刘梗生浑身血迹,双手被捆跌坐在泥地上。看守的汉子赫然见着于林,吓得浑身一抖,急忙拔枪,情急之下刘梗生奋然站起,一头撞在看守汉子身上,看守汉子侧身受力,一声闷哼摔倒在地,于林朝地一滚,堪堪躲开子弹,看准机会,紧紧压住看守汉子,拿起棍子朝头劈下,将其击昏在地。

于林长吁口气,捡起地上那把枪,转身走过去替刘梗生解开绳索。刘梗生羞愧难当,支支吾吾道:“老弟,我不是人……你又何必冒生命危险救我这个背信弃义贪生怕死之人…”

于林喉头一涩,心绪复杂道:“数月来多亏了哥哥悉心照顾,今日才得以苟存性命。那晚之事,情况特殊,于林早已忘记,哥哥莫要挂怀。”

闻声,刘梗生双眼湿润,长叹一声,终究再无言语。

于林道:“姓高的是个见利忘义的狼子,此地不宜久留,趁现在混乱,咱们快些离开。”言罢要走,刘梗生见状一把拉住他,咬牙道:“老弟等等,此去路途遥远,且你我身无分文,正好趁此机会到姓高的狗贼哪取些盘缠防身。再说这狗贼欺凌咱们这么久,杀了那么多兄弟,岂能这般轻易放过 …”

于林道:“姓高的死不足惜,眼下场面混乱不已,不值得咱们冒这个险。”

刘梗生眼含怒火,恨声道:“你我落得今日境地,全拜这狗贼所赐,此仇不报,我寝食难安!”言毕,从于林腰间拔出枪来,嘱咐道:“你且沿着棚子后面的小路去外边的林子里等我,这笔账,势必要跟他算清!”说完,人已冲出门外,于林连忙追出去,走到外面一看,哪里还有半个人影。

屋外黑咕隆咚,难辨人影,几个火把将灭未灭,冒着浓烟,依稀见得泥地上陈列着数十具尸体,支离破碎,惨不忍睹。

于林顺着火光望去,居中那间棚屋内似有动静,正欲提腿上前,棚屋中忽地传出一阵枪声,就在此时,一声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响彻夜空,霎时,灼眼的火光照亮偌大一片地方,整间棚屋已经被轰炸得尸骨无存,气浪土屑及巨大的冲击波将四周的工棚震得松松垮垮,时间仿佛都在这声巨响前凝滞。

良久,于林在一阵浓烈的火药味中,捂着流血的鼻子爬起,只见棚屋的位置出现了一个几米深长的土坑,原先的那座屋棚在那声巨响之后荡然无存。于林伸手抹去鼻血,望着眼前狼藉一片,忽然感到悲从心来。

紧接着,数十个黑人土著人在听到爆炸声后赶了过来,四处搜寻查看。

正准备离开,低头见脚边的泥地上躺着一块半巴掌大的物事,反射着火光…于林弯腰捡起那块铁牌,擦净泥水一看,正是数月前在船上结拜时自己的所赠之物……一念及此,两眼瞬间湿润,于林吸了口气,将平安牌重新放入怀中,转身脚步匆匆消失在棚屋后面的丛林中。

十三、冤家路窄

雨是苍天的恩赐,七月底的雨林,万物都在雨中生长狂欢。

晨雾袅袅盘旋在林中,他衣衫褴褛,在湿淋淋的丛林中不知疲累的走了五个多时辰,天亮时分,雨终于停了。他累得双腿打颤,不得不停下来休息半刻,鸟啼兽鸣声声入耳,昨晚的一切就好像一个惊险离奇的噩梦,正在慢慢褪去,然而衣服上触目惊心的血迹在兀自提醒着,那不是梦,是真真实实存在过的。

他坐在大青石上,等气喘匀后,一个更加现实的问题摆在面前,他迷路了!这座丛林远比自己预估的要大,另一个迫在眉睫的是,他已经体力不支,必须尽快进食补充体力。

他靠在树干上,或许是饥饿所致,鼻子很快嗅到食物清香,顺着那阵香味向前,拨开枝叶一看,一种从未见过的果子出现在眼前,那野果色泽黄橙,形若鸡心,挂在茂密枝叶间,散发阵阵诱人清香。他摘下几个,剥开皮一看,流着汁液的黄色果肉便暴露在眼前,他尝了小口,一股甘香在舌尖蔓延开来,味道之鲜甜,远非桃李杏梨能比。

正当于林沉浸在野果的鲜美中,忽然传来几声枪响,头顶的猴群一阵骚动,尖叫着朝周围树梢逃去。于林转身一看,错愕不已,只见高老板左肩上搭着个深色包袱,拿着枪站在树底下,不远处,两个青年汉子手里提着两只血肉模糊的猿猴笑呵呵的走过去。

于林仔细一瞧,其中一个正是刀疤脸,另一个面生认不得。他心里暗叹,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没想到高蒋二人不仅没死,还活着逃到了丛林里!

于林轻轻放下树枝,额间汗水涔涔,静默地伏在大石头后面,心里盼着对面三人早些离开。

刀疤脸将枪往腰间一插,笑着走到高老板跟前将捡来猎物扔在地上,道:“老大,都赶了一晚的路了,哪些黑鬼肯定追不上来,咱们不如在这生火吃些东西再走吧?”

另一个汉子搭腔道:“老大这招金蝉脱壳真是神鬼莫测,昨晚的爆炸声之大,方圆几里都能听见,哪些黑鬼准以为咱们被炸死了。”

高老板闻声皱眉道:“也好。你来生火,明义,你去把这两只猢狲内脏清理一下,洗干净点,咱们吃饱了再走。”

高老板撩起长衫下摆坐在石头上,不多时,刀疤脸便清理干净猎物提了过来,这边火早已烧得旺腾,只等猎物架上。过了半刻钟,熟肉的香味飘了过来,于林汗流浃背,隔着枝叶观望着对面大快朵颐的三人,心里暗自着急。

丛林里一下子变得雅雀无声,连几十米开外柴火燃烧的荜啵声都似乎触手可及,于林心中那种不好的预感变得愈发强烈,蓦地,一阵大风刮来,将枝叶吹得左摇右摆沙沙作响。狂风将三人面前柴火堆里的火焰刮得一下蹿起,见状,刀疤脸一下跳起,吐出一块骨头,急忙拍掉吹到身上的零星火焰。

就在他放松警觉的刹那,一个硕大的黄色浆果从天而降,砸在身旁的树丛中,霎时,数十个浆果从各个角度飞来砸在身旁的泥地上,于林来不及查看原因,连忙转身躲避,附近用餐的三人听到声响都朝这边望来,刀疤脸隔着枝叶看到于林,啐了一口,喝道:“就是这小子出卖咱们引来黑人的!老大,杀了他!”

于林暗叫不妙,急忙爬起,却听身后的树丛上传来一阵躁厉的叫声,抬头一看,只见数百只黑面青背的猿猴嘶叫着从四面八方围了过来,想必刚才扔浆果偷袭自己的就是这些家伙。猴群越靠越近,“猴多势众”的状况下,一个个暴躁不已显得异常凶猛。常听人说猴通人性,一定是因为姓高的三人猎杀了那几只猴子,惹得猴群前来报仇了!

于林抱着头逃蹿,暗自叫苦,心想自己肉没吃上,反到成了这些猴子围攻的对象,这叫什么事嘛!

刀疤脸正要掏枪,抬头瞧见数百只青背猿猴成群结队沿着树干攀爬过来,四肢都凝固了,顿了顿,道:“老大,不好!猴子报仇来了!”话音未落,树枝、浆果、石子泥土密集的从树上砸来,丛林瞬间变得稀里哗啦,三人见状,急忙掏枪朝密密匝匝的猴群胡乱开了十几枪,拿起包裹转身逃跑。几只猿猴中枪从树上坠落,重重地摔在地上,枪声过后,噪乱的猴群一下子安静下来,数十只猿猴从树上爬下,来到死去的同伴身边,哑哑低声,四顾茫然,树上的猴群停止了攻击,眼巴巴望着,发出悲鸣声。

十四、复仇的猴群

平静短暂的几分钟,恍如狂风暴雨前的黄昏。

三人被猿猴群吓得慌不择路,气喘吁吁的在林间狂奔,俄顷,猴群的嘶鸣声从身后的树林中追扑过来,短暂的平静打断后,被血腥味激怒的猿猴群变得尤为狂暴凶残,玩命似的追赶过来,仿佛要将逃跑的仇人撕成碎片。

三个人汗出如牛,沿着兽类踩踏出来的狭窄小径疾行,谁也没料到,就在这时,高老板忽然停住脚步,掏枪朝刀疤脸大腿上放了一枪,刀疤脸惨叫一声,顺势扑倒在地,惊恐万状的盯着身后两人。

高老板走过去捡起枪,沉声道:“对不住了!不留下个人做诱饵,后面那些发狂的畜生是不会放过咱们的,留下你这块活生生的肉在这,我才有逃生的机会。”

刀疤脸抱着血流不止的大腿,浑身发抖,乞求道:“老大…高老板,念在我为你效劳的份上,您行行好,给我个痛快…我不想被那群畜生生吞活剥了……”

高老板置若罔闻,紧了紧肩上的包袱,转身吐出一个字:“走!”

眼睁睁看着同行的二人不顾情义,将自己当做饵食离开,刀疤脸惊怒交加,破口大骂道:“高路华…你这个狗贼,老子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刀疤脸的骂声越来越小,逐渐被猴群的嘶嚎声遮盖。

山岚逐渐被风吹散,日光从云端照射下来,在腐烂的地表形成一块块光斑,于林踩着泥水,深一脚浅一脚走在刚下过雨的丛林中,危机就像稠腻的水汽般如影随形,树林里间或传来几声鸟鸣,都带着一点草木皆兵的味道。

脚下的这片森林太大了,于林连续走了大半个钟头,有些体力不支。猿猴群的尖叫声远去,附近传来的潺潺溪流声令人稍感心安,他坐在青苔簇生的岩石,累极之下摊开四肢,一闭上眼脑中闪现的全是近日经历的画面,各种滋味涌上心头,换作半年前,无论如何他也不敢相信自己会遇到这些波诡云谲的事。

一想起万里之外的母亲,以及出卖自己的表兄和被炸得尸骨无存的刘梗生,心里就不是滋味,所有事情就像一团理不清的乱麻,纠纠缠缠的,找不到根源。一睁开眼,摆在面前的依旧是残酷的现实和茫茫林海……

就在这时,一颗子弹透穿层层梦境,击打在身旁的大青岩上,瞬间火花四溅,青烟浮动。于林乍然惊起,看也不看,像只受伤的雪豹拔腿便跑,忽然身后树林中传来几声哼笑,声音里带着几分戏谑味道。“再向前一步,这回枪膛里的子弹可不会再打错地方了!”

背后这个声音他再熟悉不过,冤家路窄,哪怕躲到天边也会碰到。于林停住脚步转过身,眼睁睁看着高老板拿着驳壳枪慢慢靠近,心里不禁哀叹,真是遁地无门在劫难逃了。

“你小子有点能耐,只是这点能耐用错了地方。没想到吧,你终究还是落在我手里。”高老板提枪续道:“想当年,饥荒战乱都没整死我,我就晓得自个以后是个享福的命…我这条命啊,金贵着呢,不是那个想拿就能拿走的。”最后话音一重,嘴角微微勾起,手中枪慢慢上提,对准于林。

于林一言不发,望着黑洞洞的枪口,逐渐闭上了双眼,耳畔的风声慢慢变得清晰可闻。

蓦然间,无垠的旷野中响起一声枪响,他感觉脑子里一下轰鸣,时间仿佛在瞬间凝固。

俄顷,于林缓缓睁开眼睛,发觉自己毫发无损,低头却瞧见高路华扑倒在泥地上,胸口中枪,浑身痉挛着,口中尚存一丝生气,而开枪之人,正是随高路华一同前来的那个面生汉子。

古人言,人算不如天算,此情景叫人不得不心生感叹。于林脸上写满了复杂表情,心神激荡不安的盯着面生汉子,只见他手里的那把枪,还在兀自冒出缕缕青烟。

“你…究竟…是谁?”声音一出,鲜血便争相从口中溢出,高老板倒在地上,仍不敢相信自己会阴沟里翻船。

面生汉子情绪激昂,道:“我是谁?高老板…我不过是您祸害的无数无辜工人中的一个罢了!多行不义必自毙,高路华…您享福的命到此为止了!”言罢,手中枪抖了两下,几缕白烟冒出,高路华浑身抖动,双目圆睁,身下鲜血四溢,彻底没气了。

面生汉子收起枪,从高路华尸体上取下哪只布包,目光转向于林,歉然道:“老弟,久违了。”

于林全身一怵,问道:“你…你是?”

面生汉子长吁一口气,把枪插在腰间,慢慢地从脸上揭下一层黄浊的皮来,沉声道:“是我,你月生表哥!”

于林盯着于月生那张熟悉的脸,心头的疑惑如同决堤的洪水涌上来,错愕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月生哥你…怎么会…会在这丛林之中?”

于月生看着于林,正要回答,突然间面色骤变,急道:“不好!刚才的枪声把猿猴群又引来了!快跑!”话未落音,已听见那令人毛骨悚然的嘶嚎声从身后的丛林中传来。

兄弟二人见状,疾步离开,狂怒的猴群在身后穷追猛赶,不过一炷香的时间,脚下的退路便被一道高耸的悬崖隔断,高崖之下乃是一方深涧,一条飞瀑从崖上湍急流下,气势磅礴,水雾氤氲,颇有银河倒悬之势!

猿猴群迅速聚拢过来,一只只呲牙咧嘴叫嚣着,占据了树枝地面,目光灼灼围观着崖边兄弟二人,似要将其拆骨吃肉。

于月生转身望了一眼逼近的猴群,额角眉梢满是汗水,道:“无路可走了,从这里跳下去兴许还能有一条生路!”

于林惴惴不安道:“只能如此了。”

于月生望着于林,回想数月以来经历的无数磋磨劫难,然而眼前这个男子汉的目光依旧坚定如昔,心头不禁涌出一股暖流,情不自禁将手搭轻轻在于林肩上,高声承诺道:“老弟,这回你我若能死里逃生,哥哥一定将事情的前因后果悉数相告!”

言罢,兄弟二人相互对望一眼,一声大吼,纵身跳入湍急的飞瀑之中……

十五、水落石出

断崖之下是一方积水深潭,四周藤葛丛生,潭水清澈澄明,盛夏时节却仍然沁凉刺骨。

于林浮出水面,大口喘气,只见潭面之上水汽蒸腾白茫茫的一片,不能视物,随即出声大喊:“月生哥,你没事吧。”言罢,听见不远处于月生的应答声,于林大喜过望,急忙朝声源处游去,一把扶起于月生,兄弟二人急忙泅水朝潭岸游去。

上了岸,于林脱了湿淋淋的衣裤放在石板上,光着身子,只着一条犊鼻短裤。兄弟二人坐在大板岩上休息了好一阵,于林憋不住问道:“这几个月你都去了哪?”

于月生拧干衣服上的水,心里知道是时候给出一个交代了,叹道:“说来话长,所有事情的前因后果还得从六年前说起…那年,我离开上林外出闯荡,遇到了一群赣南的淘金团伙,这些年,我并非像乡人传言的那样在海外经营生意,而是随着那伙声称来自赣南的淘金团体来到了这个地方——加纳。”

于月生顿了顿,面色沉郁道:“来到这里,我才知道自己已经落入贼窝…几年来,我们几十个人被高路华为首的几个人奴役卖命,其中的苦难,难以向外人言说。他们为防止工人逃走,不仅派人日夜监视,还逼迫我们吸食鸦片,只有每日完成定好的淘金量才能从他那儿换来鸦片。几年下来,数十个工人死的死,残的残…已经不足以支撑他们每日所需的黄金数量...半年前,他开始陆续派人回国拐卖年轻力壮的工人回来。而我们剩余的几个健壮工人若是不想惨死在这里,只能答应他,随同他手下的这伙黑心贩子回家乡拐卖他人换自由……我从来没做过这等事,被逼无奈之下…….也就有了骗你登船的那一幕……”

于林恨声道:“罢了,今天若非哥哥相救,我恐怕也没机会知晓事情真相。”

于月生低头坐在岩石上,接着说:“那日,在南宁码头上的那几个男的,你也见着了。骗你上船之后,我心里终究难安,前思后想,还是换了行装偷偷跟上了船,随船队和那些被拐卖的人一起,又回到了这里。”

于林突然想起,问道:“在溪流旁开枪救我和树林里出现的鬼面人是你?”

“不错。连你救那个黑人少年时在树林中看到的人,也是我…”于月生沉默片刻,续道:“我抱着必死的心再次来到了这里,想了很多报仇的办法,可惜皆未成功;然而…却无意中得知了这伙人疯狂敛金的深层原因。”

于月生叹了口气,道:“现在国内一片动乱,局势紧张,各方势力剑拔弩张,准备重整势力范围。这些淘金人便是现今国内一个军阀头目派出的隐秘敛金团伙…我们赔上性命淘来的这些金子,通过各种渠道,遣送到国内的军阀手中,变成了准备制造战争所需军火…这些人想要的不是钱,而是整个国家!”

于林道:“军阀权贵的事咱们想管也管不着,这些矿主为了金子不把工人当人,手段下作,实在令人发指,落得这个下场也是咎由自取。”

于月生打开那只从高路华身上取来的包袱,从中拿起一根黄灿灿的金条,叹惜道:“金子啊金子,落在咱老百姓手里,它就是救命保家的稻草;落在这些贪得无厌的军阀手上,便会化作无尽战火,将那大好的河山烧个精光…”

丛林中凉风习习,溪水潺潺作响,随着话音起落,于林低着头,心情倏地沉重起来。

于月生躺在石头上,心里十分郁闷,想去捡些干柴来生火,甫一起身,却瞧见前方的山道上一小队士兵井然有序走来,这些士兵高鼻长脸,金发肤白,身穿紧身常服,头戴防暑帽,一看便知不是本地人,更不是华人。

多年来养成的防备心理,使得于月生来不及判断便急忙拉着于林躲到一旁的树丛中,这些士兵身份不明手中有枪,万一来者不善,便将付出惨痛的代价。

过了片刻,于林问道:“这些都是什么人?”

于月生道:“看模样,没准当年八国联军火烧圆明园犯下的罪行,就有这些人的父辈干的!”

于林道:“这些人都拿着枪,准是又有恶战要打!”

于月生咬牙道:“这些洋人没一个好东西,把咱国家搅得战火纷飞,现在又跑来这里为非作歹…”话锋一转道,“天快黑了,咱们顺着河道往下游走,赶紧离开这里。”

十六、遗孤

天色逐渐暗淡下去,月光从林梢升起,照在玉带般的白沃尔特河上,两岸的树林像一张撒开的罗网,沉默以待猎物。兄弟二人脚步匆匆,在乱石丛生的河岸上艰难穿行,只闻湍急的流水声在四周回荡。

天亮时分,兄弟二人终于到达了沃尔特河谷边的古隆佩小城,这时,一场暴雨毫无征兆下得如注如瀑,室外的黑人居民急忙回到低矮的石砌平房里躲雨,兄弟二人不愿跟当地的居民挤到一起,只好大步走到对面一棵枝繁叶茂的芭蕉树下。

雨下得很疾,水顺着错落的叶缝滴落下来,湿哒哒的十分难受,于林眉头紧蹙望着雨幕中泥泞的街道,雨声中夹杂着马靴践踏泥水的闷声,一队劲装士兵手持枪械在两位马背上的军官的率领下,淋着雨从对街尽头疾步前行。

屋内的黑人听到声响,走出屋子三三两两的站在门边观望,兄弟二人站在芭蕉树下看着一大队士兵整齐站在街道上,只见马上的军官一声口令,握枪的士兵随即冲入两旁居民的石屋中,哪些黑人十分不情愿的离开屋子,站在外面淋雨,人群开始一阵阵骚动,沉郁的泥土味空气里逐渐混杂了一种古怪的气息。

不多时,几名士兵押着三名黑人和一对华人夫妻从屋内走了出来,一出门,那个华人妇女怀中的婴孩被大雨和吵闹声吓得大哭起来,妇人骤然神色紧张起来,轻轻拍打着怀中的婴孩,华人男子淋着雨,怜惜的看着身旁的妇人和婴孩,一脸坚毅的表情。

这时一位洋人军官驱马过去,两位士兵见状,一声不响伸脚便踹在华人男子膝弯中,华人男子双腿猛然受力重重地跪在泥地上,上半身将倾未倾,随即,身旁的妇人也被人一脚踹得跪扑在地,泥水溅得全身皆是,依旧抱着怀中的小孩。

于林隔着雨幕怒道:“这些洋人太过分了。”

话音未落,马背上的军官一声吆喝,另外两名士兵押着三名黑人来到军官面前,那位军官上唇留着两撇胡须,头戴着革帽,睨了三名黑人男子一眼,从腰间掏出枪来,当着众多黑人居民的面将其一一击毙。

枪声响过,殷红的血液从温热的躯体中蜿蜒流出,随着腥潮的泥土味向四周扩散,观望的黑人安静了片刻,随后情绪开始躁动起来,士兵们发觉情况不对,举起枪试图恐吓哪些手无寸铁的黑人。

于林急道:“这些洋人会不会杀了那对夫妇?”

于月生面无表情,道:“等等看。”

雨越下越大,面前的人影逐渐变得模糊。马背上的军官脸色阴沉地朝着华人夫妻大喊了几句,却没有得到回答。终于不耐烦的朝华人男子胸前开了一枪,男子一声闷哼,扑倒在泥地中,那位妇人见状,怀抱婴孩声嘶力竭地伏在丈夫尸体上。

于月生咬牙目睹这副惨状,再也忍不住,朝那对的华人夫妻走去。几个洋人士兵见状,急忙拿枪对着于月生,见他手无寸铁,并没有开枪。

那位妇人抱着婴孩无助双目无神的坐在泥水中,见于月生过来,停住抽噎,仿佛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恳求道:“先生,看在你我都是中国人的份上,求求你,救救我的孩子……”

于月生睨了眼持枪的士兵,伸手扶起泥地上妇人。

“这些洋人抓了在这的华人矿主,逼着我们交出金子,没黄金就要杀人。“妇人口齿不清,哭叙道,“先生是行大功德之人,不求先生救我,但求您想想办法,救救我这尚未满周岁的孩儿…若有来生,我一定结草衔环报先生恩德…求求您……救——”枪声骤然响起,华人妇女最胸前瞬间绽放一朵血花,后半句话生生卡在喉咙里,已然倒地身亡。

于月生状若木鸡,直到听到婴儿的啼哭声才回过神来,忙收敛心神,将婴儿从死去的妇人怀中抱起,几个士兵见状,走过来拦住他,于月生盯着那几个金发碧眼的士兵,顿了顿,将左肩的包袱取下,慢慢解开,黄橙橙的金条便暴露在众人眼前。持枪的士兵惊讶的望着他,迟疑片刻,拿起布包里的金子交给马背上的军官,中年军官一只手托着金子,俯视一眼,嘴角上扬,打了个口令,缰绳一勒,掉头离开。

十七、归途

雨说停就停,过了几分钟,街道上的士兵便全部撤退,四周的黑人慢慢走了过来,围在几具尸体周围不知在商量什么。于林大步走了过来,抱起于月生怀里的婴孩,刚接过孩子,这边于月生刚迈开脚,便全身虚脱倒在地上,于林大吃一惊:“月生哥你怎么了?”

于月生面色苍白,吃力爬起道:“别担心,我没事…就是,刚才一下精神绷得太紧了,不碍事…咱们走吧……”

太阳落山时,兄弟二人终于赶到夸乔克罗姆市的河港边,偌大的河港人声躁动,纷乱不堪,由于英军的突然入侵,所有出海船只都受到了严格的限制,正巧这时一艘华商船只被英军层层盘剥之后准备起航回国,兄弟二人大喜,随着人流挤到进船的甬道处,这时,守道的汉子突然将甬道口的铁门徐徐关闭,朝着涌动的人流高声喊道:“人已经满了,大家等其他商船吧!”

看见河港上这严防死守的架势,大家心里清楚,错过了这艘商船,再等下去,便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回去,便守在甬道口央求守门的汉子。“都说了人满了,别再这浪费功夫,去其他地方看看吧!”

过了半响,甬道口的人流逐渐散去,于月生见状,从怀里掏出一根金条,唤道:“兄弟,帮帮忙,让我们俩进去,哪怕睡底舱都行……”

看守汉子望了眼于月生手里的金条,犹豫了下,接过金条,顺手将门拉到刚好够人进出的宽度,道。“进去吧!”

舱底人声嘈杂,拥挤不堪,各种气味在鼻尖蹿动,耳畔依旧能听见海潮的低鸣声。没过多久,船慢慢开动了,兄弟二人找了个没人犄角,怀揣着重重心事和无尽疲惫沉默的坐着。船身在海浪中摇晃,像一只无形的手在拨弄着,也不知过了多久,船舱里渐渐安静下来,于林疲乏不堪,抱着婴儿逐渐睡去。

破晓时分,海上风雨飘摇,于月生突然从睡梦中惊醒,口齿不清的大叫起来,于林看着浑身颤抖的于月生,手足无措道:“月生哥你怎么了?”于月生恍若未闻,咬着牙,痛苦的在舱板上滚动…船舱里的人都被巨大的叫喊声吵醒,站在一旁看着。

于林抱着婴儿急得满头是汗,道:“月生哥你这是怎么了?”就在于林惊慌失措时,几个汉子走了过来帮忙么扶住于月生,一个年长些的汉子望着于林,好奇道:“你们俩是淘金的工人吧?”

于林点了点头,那汉子叹道:“这就对了,我见过的好些个淘金工都这样…他这是慢性汞中毒!没得救了!”

闻言,于林浑身一抖,瞬间百般滋味涌上心头,低头又见于月生状似癫狂,呕吐不止,恳求道:“求您想想办法,救救我哥…”

那汉子长叹一口,道:“不是不救,实在是我也毫无办法呀。趁他现在还清醒,不如赶紧问问你兄弟有什么心愿未了……”

于林颅内一声轰鸣,呆立在场,这时于月生清醒过来,一把抓住于林脚踝,无力道:“老弟,人总有一死。你扶我起来吧……”

于林眼角湿润,将于月生扶在墙角,擦干净他身上的呕吐物,声音哽咽道:“哥,你一定要撑住…咱们很快就能回家了……”

于月生身体颤抖,嘴角上扬道:“不必费心思了,我自己的身子…自己清楚…几年前,和我一同前来的哪些工人,在这里,都是这么死的…我早看惯了…我不怕…比起他们,我幸运多了……”

太阳渐渐从海平面上升起,一抹霞光从方格窗户里照了进来。

于林低着头,哽咽得说不出话来,于月生颤巍巍的伸出手握紧于林左臂,目光迷离的望着前方叙道:“若是到了上林…记得,记得替我到你姑父姑母坟上烧几柱香…也算是我这个不孝儿,最后一点微末心意……现如今,仇也报了,人也救了……这辈子,也算是没有遗憾了……”

于林抱婴儿,心里阵阵揪痛,却毫无办法。只见于月生说完,疲惫的闭上眼睛,再无话语。

于林呆呆的坐在于月生身边,一直到傍晚时分,他动了下僵立的身躯,望着身边毫无动静的于月生,这时,那个大汉走过来,伸手探了下于月生鼻息,顿了顿,惋惜道:“死者已矣,活着的人,还是得活着去,节哀顺变吧……”

十八、铜牌之谜

商船在海上风雨飘摇了一个月,历尽千难万险,九月中旬,终于在珠江口的一处港湾靠了岸。与此同时,两广爆发的粤桂战争才刚刚结束。

下船后不久,于林发现国内的局势跟加纳一样动荡不安。他提心吊胆赶到上林家中,然而最可怕的一幕终究还是发生了。于林痛心疾首的站在废墟堆中,放眼望去,满目疮痍,到处是炮火洗劫过的痕迹,家毁了,母亲没了,所有美好的记忆被战火洗劫一空,他忽然前所未有的痛恨这无端的战争。

他将华人夫妻的遗孤寄养在镇上的一户人家中,连夜离开上林,来到了南宁。

第二天下午,在南宁的一家酒馆内巧遇发小于浩灵,许久不见,儿时的伙伴成了原广西提督陆荣廷治编下的一名军人。望着于浩灵身上那件刺眼的军装,于林情难自禁,想起被刚刚被炮火洗掠过的家乡,心里百味陈杂。

于浩灵倒了杯酒,浅啜小口,叹道:“你离开上林不久,战火便烧到了上林,一直到八月中旬才结束…为了活命,我举家逃到了南宁,走投无路之下,便从了军…”

于林心里无端生出无名怒火,灌了一大口酒道:“这些个军阀头目为了自己的利益,不惜发动战争祸害无辜百姓,你何必为虎作伥……”

于浩灵听出于林话中意思,道:“正是这样…只有成为军人,才有可能通过一己之力,来保护哪些无辜的人……”

于林喝着苦酒,不再说话,过了半响,于浩灵谎称有事,留下了住址离开。

次年六月,第一次粤桂战争中失利的桂系军阀出兵进攻广东,刚熄灭不久的战火再次死灰复燃,之后的几个月,在于浩灵多次劝导下,于林在南宁从军,成了桂系军阀陆荣廷部下沈鸿英的嫡系部队。

战后不久,桂军主将陈炳焜投靠了粤军,桂军队伍大乱,内部迅速分裂。到了七月底,桂军将领沈鸿英为谋求自保,脱离陆荣廷宣布独立…粤军一路势如破竹,攻陷南宁后,陆荣廷兵败取道越南,之后辗转流亡上海,其余的旧系桂军将领疲于逃命,无暇他顾,接连败退,手下士兵死伤惨重。七月中旬,在粤军多番围剿之下,于浩灵葬身战场,连同于林在内的众多士兵被俘。

在粤军的战俘监狱里呆了近两个月,到了十月初,这场战争逐渐接近尾声。

最近十来天,监狱里不断有战俘进来,于林心里清楚这些粤军不会随意斩杀战俘,一旦这里人满为患,便是出狱之时。

十月的一日清晨,于林靠着狱墙酣睡之时,忽然听到有人在耳畔轻声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于林迷迷糊糊睁开眼睛,豁然发现一位蓬头垢面的黑脸汉子,靠在墙边,手里拿着刘梗生给的那块铜牌,目光灼灼的望着自己。

“这东西你那里弄来的?”黑脸汉子托着铜牌问,言罢,觉着唐突,又道。“不必害怕,我只是好奇,没其他意思……”

于林盯着黑脸汉子,心里浮现无数疑问,犹豫了片刻,道:“他人所赠。难不成这东西有什么不妥?”

黑脸汉子摇摇头,将铜牌还给于林,问道:“冒昧问一句,赠你此物之人如今何在?”于林握着铜牌的手微微发烫,思量片刻,随即将海外结识刘梗生的经历简略说了一遍。大汉听罢,惋惜道:“世事难料啊,谁想他一世英名,竟落得个死无全尸。”几番吁叹后,掉转话锋,问道:“小子可知你这结拜兄弟的身份?”

于林道:“大哥有话,不妨直说。”

黑脸汉子若有所思道:“现今世人只知袁项城窃取了辛亥革命的果实,在京复辟登基,却不知这背后还有筹安会和十三太保之功……若你所言非虚,这‘刘梗生’,便是一手打造出十三太保的袁大总统的义弟董齐山!”

黑脸汉子盯着坑坑洼洼的地面,停顿片刻,叙道:“辛亥前夕,各派军阀势力倾轧纷争,却独袁项城能占鳌头坐大一方,最终在京登基称帝……多亏了这位神秘的义弟相助,这块牌子,便是当年袁项城让最好的工艺师傅所制作,赠与其董先生之物……然世事无常,袁项城称帝后不出三个月,便病死在京,不久,董先生也杳无音信,不知所踪……我当年走投无路,曾在北洋军中从军多年,谋得微末职位,有幸识得一位高人,从他口中,才知这些事情来龙去脉……”

尾声:海外文物

老爷子靠着沙发,断断续续叙述近四个时辰,心疲力倦渐渐睡着,我起身进屋,拿了一条毛毯盖在老爷子身上,出门才发觉已是天色如墨,一看时间,深夜十点半,我吸了口气,挪脚到阳台上透气,目光朝远处望去,夜色迷离,市中心楼宇参差,霓虹灯光怪陆离,车来车往,拥堵热闹……世间事便是这样纷繁庞杂,却不显悲露喜。

翌日清晨,经理来电,唤我回北京上班,放下电话,心里颇为纠结,吃过早餐后,将情况跟老爷子说明了,准备离开回北京时,老爷子叫住我,道:“把这个也带上吧,你曾祖父的遗物……”他伸手从唐装的内襟兜里,将那块镶金嵌玉的铜牌掏出递给我,嘱托道:“好好留着。”

大四出国留学前的一个月,一位神秘华侨富商在苏富比拍卖行上,用2000万人民币,将四件辗转流散在海外的文物拍下,无偿送回首都博物馆中珍藏,消息一经传开,立即引起轰动。

半个月后,首都博物馆首次在国内公开展示那四件宝贵的文物,亮相的头天,季斌打电话过来问我去不去看首次展,我同他一样好奇那几件珍品文物,当下答应他去看。

展示头天,博物馆方只向少数人和媒体发放参观劵,不知季斌那家伙用什么办法居然搞到参观劵,我和他挤在一堆新闻记者里,等待内部礼仪人员将红布一点点掀开……几秒钟后,四件文物亮相在荧光下,我咋一看,心里诧异不已,隔着玻璃我看见曾祖父那件遗物出现在众人面前,仔细一想不对,定眼一看,玻璃柜中的铜牌除了正面镌刻的八个小字不同,其它花纹饰物跟我手中那块铜牌就如同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一样……

季斌推了我一下,问道:“你怎么了,看傻了?不至于吧!”

我置若罔闻,只听见专家指着玻璃柜中的铜牌相媒体介绍道:“这件藏品极其珍贵,到今天为止,国内首次出现民国军阀乱战时期,神秘组织‘齐山会’的掌权者董齐山直接相关的文物,在民间野史传闻中,董齐山是袁世凯称帝的主要力量十三太保的始作俑者,而这块铜牌的出现,推翻了近百年来的野史传闻,董齐山其人并非袁世凯的神秘义弟,其真实身份乃是民国组织‘齐山会’的掌权者!这样的铜牌在传闻中,本来有两件,这次亮相的,只是其中之一……它的出现,向世人证实了,早前只在存世人言语中的神秘帮会是确确实实存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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