搭上丰镇到天津的火车,我和朋友聊天,笑着说我是“catch the spring festival travel rush”。
赶春运好多年了,这一次不同的是,我离开老家,去往一座陌生的城市。
不在故乡工作,每年在节前融入轰轰烈烈的春运大潮似乎已经不可避免,我也已经习惯了拎着大包小包,在火车站和一群陌生人摩肩接踵。
因为妈妈在家乡等我,备好了我爱吃的各色美食。每年一进腊月,妈妈就开始准备过年,压粉条,炸麻花,烧猪肉,磨豆腐……忙得不亦乐乎。
回家过年是全国人民的习惯,妈妈尤其看种,过年要求我们必须全部回来。平时比较开通的妈妈,在这件事上执拗的要命。她积攒了一年的思念与渴盼全部被炒煎蒸煮在一份份美食中,用锅碗瓢盆乘放好,等着我们品尝,最最害怕我们缺席。
妈妈脾气很好,极少同我发火,可是因为回家过年,妈妈生过我的气。第一次是我在云南玩,没有买到火车票,飞机票又贵,她在电话一头埋怨我不早早准备,语气全是失望。我第二天就跑到大马路上拦车,终于在好心人的帮助下,被一辆接一辆的陌生车辆运送回了家。搭了22辆车,最后一辆是从大同到丰镇的运煤车。当我到家时,脸上身上全是煤渣子,妈妈又是诧异又是心疼,骂我任性,嘴角却掩饰不住的欢欣。
第二次是在泰国,当时小伙伴邀请我一起去柬埔寨过年,回国机票又紧张,我在电话里和妈妈商议,说我在柬埔寨过完年去海南,让妈妈他们也去海南,在海南汇合。
“去什么海南,我不去!你想在哪过年在哪,别问我!”
挂了电话,我立刻买了从澳门中转的飞机票,妈妈发飙的语气,让我心疼又害怕。那一年全家照样要回村陪奶奶过年,我回到家已经晚上10点多,只好第二天清晨才回村。车子还没有开到奶奶家,就看见奶奶扶着门框,站在门口张望。我跳下车,赶紧扶着奶奶进门,奶奶颤抖着的手紧紧抓住我的胳膊,像一个孩子一样,说:“怕你不回来看我。”
我的眼泪夺眶而出,奶奶当时已经80多岁了,和我们在一起的时间在倒计时,我太自私了,考虑不周全,多亏妈妈的执拗,没有让一位80多岁的老人失望。
还记得那次回村,小侄女养的一条小狗,叫做王妃,怕饿着了也带了回去,小狗竟然晕车,吐了一路,增加了不少笑料。
自从妈妈发了两次火,我再也不敢冒出不回家过年的想法。弟弟有一段时间很颓废,赌钱输得一塌糊涂,一年也不照面,我们都极其担心,但是过年的那一天他一定会回家,因为他也同我一样知道妈妈多么渴望他回家过年。
他回家的时候,我们憋着一口怨气,可谁也不敢骂他,私底下瞧瞧商议,谁也别提。大家知道弟弟的事,都担心,正好春节都回来了,大姨三姨叔叔伯伯们,表亲堂亲都来了,聚在一起帮他想办法,鼓励他。后来,在亲戚们的帮助下,在弟弟媳妇不离不弃的照顾下,他终于振作起来,现在做着小生意,过着幸福的小日子。
我比任何人都要感谢春节,感谢这个让无论走得多远的游子都有一个回家的理由的节日。我们在外上班,只有春节,才能通过一程又一程的奔波,抵达妈妈,抵达故乡,感受到真实而有根的感觉,灵魂得以安慰。
如果不是妈的坚持,不是这个千年的传统,我们一家人,找不到一个据点和因由来团聚,一起诉说一年的得失,一起为彼此加油打气,失望的人也找不到再次发出的勇气。
虽然妈妈如此执着,其实我也有一次不在家过年的经历。高中的时候我们家在大同,我在外读书,难得回去几天,谁也不认识,过年总觉得没有年味,又想念村子,想奶奶,就嚷嚷着要回村子过年。当时七叔还在村子里住着,妈妈同意我回村子。去汽车站的时候,爸爸蹬着三轮车送我,妈妈站在门口看着爸爸把车子推出来,依依不舍,我说:“妈,你也送我到车站吧!”
妈妈不舍的表情立刻转为欢喜的笑颜,好像我并非让她送我,而是让她做一件崇高的大事。我们一路说说笑笑到车站,我上车的时候就后悔了,妈妈是十分舍不得我回去,可是她也怕我孤单,毕竟村子里有熟悉的小伙伴。
其实回到村子才发现,小伙伴们都早早工作或者早早嫁人,过年就是打麻将,和我这个高中生格格不入,根本聊不到一起,异常失望。七叔家的水又苦又咸,喝了两年自来水的我竟然喝不惯,七叔把啤酒给我打开让我解渴,每天我抱着一个瓶酒瓶,那个年我喝了一生中最多的啤酒,现在想起来我的嘴里全是啤酒味。
06年弟弟结婚,年底小侄女露露出生,家里多了一个孩子,也多了一份热闹。每年我们回去过年,开始为孩子买礼物,备压岁钱。孩子长大一点,电话里问姑姑什么时候回来,满满的期待,我们回家的心也更急了。
11年姐姐结婚,我们家少了一个人,过年那天中午吃饭,姐姐从婆家甘肃打来电话,我们放开免提,一边听她吐槽甘肃过年没有年味,一边安慰她下一个年带着姐夫回来。爸爸望着满桌子的鸡鸭鱼肉,喃喃道:“少了一个人,怎么觉得就像少了好几个,挺冷清的。”
姐姐说明年回家呀,爸爸又担心姐夫不习惯内蒙的风俗,可还是满满的期待。
以后过年,姐姐和姐夫商量着轮着来。妈妈和爸爸知道姐夫要来,都十分紧张,怕怠慢了女婿,肉的种类也比平时多买。后来小外甥出生,家里过年更热闹。我和姐姐都在东胜上班,一起回家过年也方便。
我们都习惯了在异乡工作,可是却无法习惯在异乡过年,尤其是没有妈妈在身边的年。
其实每年过年,家里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奶奶在哪我们在哪。我们家从大同搬到丰镇后,屋子空间大一些,就商量着把奶奶接到楼房。其实村子里有各种不方便,我们也不喜欢半夜上厕所还要穿好衣服打着手电筒走好远,水需要爸爸用扁担一桶桶往回挑。于是接奶奶过年回家又成为每年年前最重要的事,妈妈嘴上不欢迎奶奶,但是买新衣服从来也不曾落下。
不过依然记得我半夜打着手电筒去找厕所,村子一片寂静,狗吠声断断续续,漫天清亮的星星,美丽极了。以后不回村子,怕是再也瞧不到这么美的夜空,看不到沉睡在月光中的村庄了。
今年是第一次,一家人没在一起过年。爸爸因为工作原因不能回家,我和妈妈带着小侄女来天津同爸爸过年。弟弟和弟媳妇则决定留在老家,陪奶奶过年。
其实妈妈在哪里,家就在哪里。天津虽然陌生,但是因为有朋友,有爸爸妈妈,也不觉得孤单。爸爸工作的地方属于天津的北辰区,距离市区十分遥远,我们也无处可去,一起做饭一起吃饭,洗碗收拾,再把瓜子花生端上来聊天,教小侄女写作业。
家人闲坐,灯火可亲,亦有味道。
把奶奶留在家里,就全部托付给了弟弟媳妇小红,我们也都放心。她是善良孝顺的女孩,虽然做不到事无巨细,但她也在尝试着尽自己的一份心。
我们走了的第一天,她为奶奶洗澡,买了新衣服,每天三餐也都照顾得很好。
照顾老人,操持一家吃喝拉撒,准备一个春节,这些琐事好像一根接力棒,在春节的这个节点,由婆婆传到了她手上。善良可爱的她,正在认真去完成自己的使命。也许有一天,她会成长为妈妈那样的人,用爱把一个家凝聚在一起,在春节的这一天,召唤着散落在各地的家人,赶着轰轰烈烈的春运,回家过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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