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家待不到十天,又要拉着行李箱哐哐地赶往高铁站。还没来得及完全放松就又要恢复高度紧张的状态。
提早半个小时到了车站,我就靠在站外的墙边,看着来往的人群。每个过往的人都行色匆匆,却各有不同。也许他们着急赶往的目标不同,有的令人兴奋与期待,有的令人疲倦厌烦却又不得不去面对。
我抬起胳膊看了看手表,还有十分钟,是时候进站了。我不喜欢在站内等车。里面的人太多,环境太吵,空气太差。要忍受别人不时地吐痰,连忙捂住鼻子即便憋到大脑缺氧还是觉得把别人肺里的脏东西全都吸到了自己的气管中,忍不住发恶心。还有人声的喧哗,像是无数只蚊子加苍蝇绕着我的脑袋怎么赶也赶不走,最后搞得头痛欲裂。我向来不喜欢人群。
挤进去,过安检;再挤,检票。
9车厢,11排D座,靠走廊。我喜欢坐在靠窗的位置,不管是坐大巴,还是火车。看着窗外的风景唰地掠过,给我一种穿越时空的感觉,又有一种时光永恒的错觉,总是希望车永远朝着前边永远不停。我还会想到苏东坡的一句话:“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多有感觉。
我把行李箱的拉杆缩了回去,提着它歪斜着身子被人群裹挟着上了车。11排,真是个远距离。狭窄的过道上还横七竖八地瘫着一堆胳膊和腿,我不得不重复着:“不好意思,让一下,谢谢。不好意思,让一下,谢谢……” 跨越千里一般地到了座位,我抬起这个被母亲大人塞得要爆掉的箱子,紧咬下唇,猛地一下子举到头顶上的行李架。不小心扭到胳膊了,我皱着眉用手揉了揉,想了想,又无奈地笑了。
忽然发现靠窗的位置没有人,我窃喜:嘿嘿,那我就不客气了。我把书包往F座一扔,帘子拉开,让窗外的太阳直直地打在我的脸上,伸了伸懒腰:“舒服~” 累了半天终于可以好好休息一会了,我把书包压在背后,拿出眼罩,靠在窗户边,头随着列车微微摇着晃着,不一会脑袋越来越沉……
“啊~哈~”我边打哈欠边直直伸了个懒腰,胳膊却不知道碰到了什么东西。我连忙扯下眼罩,发现身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坐了个人,忙说:“对不起对不起,不好意思,我刚刚没看到,你没事吧?”
那人扭过脸来,一道阳光斜在他脸上,细细的绒毛沾上金光,“啊,挺好看一小男生。”我不禁在心里露出猥琐的笑容。“哦,没事。”他看了我一眼,回道。
我微微一笑,便转过头来望向窗外看风景,心里却已经开始细数他有哪些地方符合我对男朋友的要求,哪些不符合:“哇塞,睫毛好长,鼻子好挺!哈哈,我也太幸运了吧啊哈哈哈……不过就是嘴有点小,我不喜欢嘴太小的,但是他好像腿挺长,个子应该不矮,体型看着也还行……”
我一抬眼,看到窗户上投映的自己的那张大脸,吓了一跳——我发现自己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没出息地咧开了嘴在那傻呵呵地笑。“我去,你是想男朋友想疯了吧,变态!”我恨铁不成钢地默默骂道。
可是,我还是没忍住,眼珠一转又偷偷瞟着身边这位气质不错的小男生。他在看书,身边的嘈杂完全影响不到他,好像自带隐形隔音罩。“哇,他竟然还看纸质书,和我真配!”男生挺直着腰板,眼神直直集中在前方的书上,我注意到他朝向我的右半边侧脸上有几颗小痘痘,有些突兀地长在那张白白嫩嫩的脸蛋上,真有种挤掉的冲动。此时脑子里忽然冒出搭讪的想法,我知道我是绝对阻止不了自己的。
果然,下一秒:“你好,不好意思,可以出去一下吗?”
“啊,好。”
“谢谢。”
“不客气。”他站起来到走道边,我侧身走了出去。
一转身我便气得想揍自己:“你大爷,你这是搭的什么讪,我看你现在出来了要干嘛!真真是烂泥扶不上墙……”我磨磨蹭蹭地朝向厕所走去,走到门口,又缓缓转过身,慢慢走回去。
“不好意思,可以让我进一下吗?”
“好的。”
“谢谢。”
“没事。”
我坐下,绝望地看向窗外,虽然面无表情,内心早已抓狂:“你大爷的,真没出息!”
我最终放弃了,打开高德,看到还有两站就要到北京。
“算了,我看你也别折腾了,收拾收拾东西,快到了。”我把眼罩、杯子都装进书包,拿出包里随身带着的《小王子》。本来想带《千年一叹》,可是包里已经装满了母亲大人为我准备的各色物品,塞不下了。
我觉得《小王子》好,书薄纸质又好,里面还有插画。
“可以为我画一只绵羊吗?”多美好。
“对我来说,你只是一个小男孩,就像其他成千上万的小男孩。我不需要你。你也不需要我。对你,我只是一只狐狸,就像其他成千上万的狐狸。可是,如果你驯养了我,我们就彼此需要了。对我,你就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对你,我也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
“我们这趟列车就要到达终点站了,请您再次检查一下行李架上、衣帽钩上、网袋后面以及大件行李处是否还有您的行李物品,不要遗忘在列车上。感谢您……”
这趟旅程,说短不短,说长也不长,只是这段结束了,我依旧还要不停地赶往下一段。
我把面前的小桌子缩了回去,胳膊穿进书包的肩带,弯着腰站了起来,抬头一看不知道旁边这个小男生什么时候已经站起来为我让出了路。我感激地冲他咧了咧嘴。
呀,差点忘了还有一个行李箱。我赶忙转身伸出胳膊去拽我的箱子。
“我来吧。”我惊讶地扭头看到男生还在旁边,并好心地伸出援手。
“啊,谢谢你!”
“不客气。”他竟然冲着我笑了!哈哈哈,笑起来真好看。
他把我的箱子取下来放在过道上,说:“你先在前面走吧。”
“喔,好的!”我又一次艰难地在人群中寻找夹缝,穿越千里去找门。
“呼~”终于出来了,我大呼了一口气,扯起行李箱的拉杆,准备接下来更具有挑战性的下电梯。
“那个,你好,不好意思,打扰一下。”我好像听到背后有人在努力地想要让自己的声音在这嘈杂的空间中不被淹没,便习惯性地回头望了一眼,是那个男生。
他看到我一脸懵的样子,有些窘迫地问道:“你好,我是XXXX大学的,我们可以加一下微信吗?啊,你不要多想,我不是坏人,我就是想和你认识一下,可以吗”
我更懵了,这突如其来的幸福是怎么个回事?
我回了他一个大大的笑容:“有缘自会再见。”
出了车站后我拖着越来越重的行李坐了一个多小时的地铁,终于在天黑之前望见了我亲爱的学校的大门。
在我即将仰天长笑之际,我忽然想到——我似乎占了人家一路的座位……
算了吧,不笑了,没心情。
我喘着气把行李扛到宿舍,直接瘫倒在床上。望着白灰刷成的屋顶,目光无法聚焦,思绪也无法集中。
不知不觉地,我恍惚又遇见了那个长得清秀的小男生,我不好意思地对他说:“抱歉啊,我占了你的位儿。”
“没事。”他轻轻的如同耳语一般的话飘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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