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咖啡店里。对面坐的是强的发小,是戴耳钉的男孩。蓝捧着卡布奇诺听他们俩聊天,聊到初中同学的八卦时,蓝就放下手中的咖啡杯,生怕错过一个个和强有关的陌生生命的传说,并出于女性的直觉,默默记下了班花的名字—张月月。
这是蓝第一次来到强的故乡—河南,这里的冬比蓝的南方来得干净硬朗。强和磊的故事里,有那么一两个人和蓝的同学相像,每每这时,一股温存会悄然涌入蓝的心底。
蓝静默成一尊美丽的装饰花瓶。强半开玩笑半生气地抓住她手腕,责怪她怕生。蓝没有言语,憨厚地笑了笑,其实他弄疼了她。
过年期间的电影院坐无虚席,空气里混杂着爆米花油腻的香甜味,浓度是平日里的四五倍。坐在中间的强抱着一大桶爆米花,不时往蓝嘴里塞几颗。蓝胸闷,爆米花的奶油味堵得她喘不过气来,胃里一阵痉挛,她抢过大纸桶哇哇吐了起来,剩下的半桶爆米花都被埋在胃酸里。
在通向出口的楼梯上她摔倒了,但她立刻爬了起来朝厕所走去。等蓝重回放映室时,磊站在门口,说强让他出来接她,他的座位靠入口近。
光线不明,蓝的笑模糊不清。磊打开手电筒,蓝每一步都踩得稳当。
二
晚上,蓝窝在强父母家的沙发里看剧。强的电话打了过来,是磊磁性的嗓音。
打开KTV包间的门时,磊正扶着醉酒的强从厕所出来。强醉得骨头都化了,酒味浓烈带点糟味。蓝和磊一起扛着强上了出租车,磊嘴里淡淡的酒香,妩媚地往她鼻里绕。
当晚酒店里,磊的手指温柔软滑,蓝双手缠在他背后抚摸,洁白的被褥罩住他们的黄皮肤,世界静谧地像下了场大雪,雪化时也无影无踪,谁都不多问几句。
玩强的手机时,昵称“月月”的微信好友发来一串电话号码。下午强要独自出门,蓝去拥抱他,嗅到一股淡甜的香水味。记得第一次约会时,强便是凭这同款香水俘虏了她。蓝自嘲是头脑简单的动物,老是通过闻来判断喜好。
这是强的城市,蓝并不熟悉。但尾随不是件电影里那么危险谨慎的工作,蓝只要没入洪水般的人群,强根本察觉不到她的存在。
强上了公交车,蓝急中生智,拦了一辆出租这才没跟丢。目的地是万达广场。许久没认真看强的背影,蓝戴上帽子遮住奶奶灰的发丝,他胖了,但走路依旧潇洒。
星巴克醒目的绿色招牌,像盆端庄的植物。窗边座位坐着一枚粉红色的草莓,强径直走过去,两人不知在攀谈什么,草莓的笑容一直没断过。蓝有些忐忑地朝门走去,拉开玻璃门又放下把手,拉开又放下,玻璃上映出的人影她熟悉又陌生。
忽然有人从后面拍她肩膀,是磊。她转身抱住他,磊身体一颤,搂住了她。
蜷缩在床上,蓝把她和强的故事讲给磊听:他们在同一家电商公司上班。蓝做销售,强是技术人员。一次蓝的电脑坏了,正巧是强去修理。他们就此相识,后来因联谊和公司素拓,两人关系进一步发展。
讲述完后,蓝像挖空了心,眼神也不知道落哪儿好。她今天终于能站在局外旁观她自以为浪漫的爱情。林宥嘉唱过那句歌词——爱情还不是都一样,冰雹似的在她心底砸出窟窿。自打强将她追到手后,他不再那么疼爱她了。
蓝垂下头,裹紧了被子,如遭冷霜压着的枝丫。一阵阵春风反复温暖着她,那是磊的手掌。
春节假期只有七天,蓝翻阅日历,再过三天就该回深圳上班了。
一大早还在下雪,强又一个人出门去,也没说去见谁。蓝不追问,盘腿坐在床上和磊聊起微信。
晚上强回来时,面色颓丧,脱了羽绒服后蓝才发现他脖子被人拧伤。蓝打开碘伏,问怎么回事,强闭口不言。
从那时起,蓝联系不上磊了。到了深夜,她总挪开强的胳膊,一个人睡。她睡得艰难,老是失眠到凌晨两点,夜的黑稀薄到盛不住零星睡意。
初六早上在火车站,寒风呼呼,磊来送行。他杵着拐杖,右腿打着石膏,眼周的淤青散得差不多了。他和强没多说两句话,相互拍了拍肩膀就算告别。火车开动后蓝收到磊的消息——我很好,一路顺风。
三
第二年春节,蓝和强仍回河南过年。去参加磊的婚礼那天,蓝穿上了新买的大红色羊呢大衣。
今天你是我的新娘。强这句话撩红了蓝的耳垂。他挽着蓝入席,得意的同时还在纳闷什么时候蓝出落得如此惊艳了,也不怕夺了新娘的风光。
梦幻般的白纱披在张月月身上,她冰清玉洁如嫦娥下凡,微凸的腹部被巧妙遮掩。磊幸福如花的表情,灼伤了蓝的眼睛。瞬间,台下的她落寞成灰色,所以她选了红披在身上,这是自尊的保护色。
新人敬酒时,蓝微笑着要了张月月的联系方式。
三天后,磊怒气冲冲找上门,强拦在门口不让他进屋,强说,你得遵守去年的约定。磊把事讲给他听。
蓝挨了两巴掌,左脸红成辣椒色。强和磊各打了一耳光。起因是,张月月今早收到陌生人发送的照片,闹着要和磊离婚。那是一年前蓝和磊的床照。
她疯了。强和磊在烧烤摊前得出同一结论,两杯啤酒的泡沫撞在一起,沿杯壁缓缓流下。
张月月在哭。蓝约了她,并掏出了她和强幽会的照片。
要是你还坚持要和磊离婚,蓝的表情很单纯,像是用威胁来捍卫某种她的渴望是正义之举,她缓缓地说,我帮你把这张照片发给他。这样你就如愿了。
张月月立马擦干眼泪,并按蓝的要求打电话给磊,让他赶紧回家吃饭。
回到深圳不到两个月,蓝和强就得到消息,张月月和磊离婚了,并流掉了小孩。
一次逛菜市场,蓝隐约觉得身后跟了个黑影。她停他也停,她左转他也左转。怀孕两个月的蓝连忙打电话给强,哪知他正在通话中。蓝挎着布袋,东西没买全就朝家里走去。忽然人行道上一辆电瓶车不摁喇叭就从她身后冲了过来,司机紧紧拽住她的布袋,蓝想金蝉脱壳甩开布袋,可那戴着头盔的车主活活要把她胳膊拧下来也不撒手。
仓促中蓝一头摔倒在地,腹部剧痛时她仍不忘抬头看了一眼,抢劫犯左耳的耳钉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孩子跟着那滩血走了。蓝眼神忧郁,望向病房窗户正对着的小花园,强和一位朋友在散步,看得出来那朋友是听闻噩耗特来看望她的,他拎着一果篮。
房门开了,蓝意外发现那朋友竟是磊。强解释说,其实一个月前他帮磊在深圳找了份活,今天刚好休假所以他特意来看看他们。
磊侧身将果篮放到窗边抽屉柜上时,耳垂发着刺眼的光芒。香蕉、火龙果、苹果滚了一地,蓝欣赏着刚亲手打翻的色彩,刹那间病房多了份野蛮生机。
不可能。强直视蓝,口气坚定。
要么你相信他,要么我们分手。蓝此刻想吸烟,奈何病房不允许。她不会认错的,淡蓝色水钻耳钉,从第一次见面起,他从来没摘下过。
磊冷笑,他承认是他推倒了蓝,耳钉透出月夜下狼牙般的寒光。
强选择了磊。蓝不哭不闹,一言不发目送他们离开。
一个星期后,蓝收拾行李登上了回老家的飞机,在当地找了一份幼师的工作。
就这么守着孩子到老吧,蓝看着眼前无数双纯洁的大眼睛默默发誓。
灿烂的七
2018.02.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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