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们一家四口,加上老公在外打工的两个侄儿,原本五座的小汽车坐了六位,带回家的大包小包已经把后备厢塞得严严实实,进不了后备厢的小件也把车后窗空间塞满,除了驾驶座位,别的座位下落脚地方同样也无孔不入的塞着小件东西,背包行李能抱在手上的也在手上抱着,自然,小宝也被抱在我怀里。
2018年除夕的前一天,老公就这样开着超载的私家车奔跑在一年一度的春节归家路上。
车行一半,我突然想起,今天恰好是我第一次与他回老家的整整二十周年,二十年前的情景,历历在目。
二十年前,我和同在一家公司的他确定恋爱关系,那一年春节,我跟着他回了趟老家。
从我所在的城市到他家位于的城市,路程牌写着220公里,可以坐班车也可以坐火车。再从直辖市到他家,还得坐班车通过约100公里的山路。
那一年,第一站坐着的似乎是火车,而且还是绿皮火车,请允许我说的似乎,因为记忆经年,有些是有出入的。但我记得,春节的火车总是满的,不说座位满座,站票也把过道和厕所附近塞满人和行李,特别是那些年的绿皮火车,逢站必停,停了必是乘客蜂拥而入,因为每个车厢都站满人,车门已不能满足那么多人的上下,那时的绿皮火车是可以直接开窗的,于是有人直接从窗口跳下车,也有人从窗口爬入。
就算有座位的乘客,也要少喝些水,乞求少上厕所,因为从座位走到厕所是没有路的,我就亲眼看到同一排座位的三岁小儿在原地拉屎拉尿,父母用塑料袋兜着,那时的大部分年轻父母,还没有被纸尿裤解放。
那些年,坐班车到他的那个乡要赶早,因为一天只有早上和中午两趟车,错过了年二九的车,年三十没人开车,要到年初三才有班车来往。
为此,我们赶到直辖市里后得在旅馆住一晚,第二天早上再赶着去坐到乡里的班车。
那一天,我们还是起得晚了些,当我们急赶慢赶,赶上了最后一趟开往山里的车,落座后,才稍稍松了口气。
车满座,货满车,在外打工的返乡者携了满满一年的收获,压得汽车轮胎瘪了几分,吭哧吭哧的朝着山路进发。
因为人多行李多,再加上赶路人的汗味,车厢里弥漫着一股难闻的味道,刚上车时特别呛人,坐久了就被浸泡其间,不知其味了。
出发前,男朋友就告诉我,这段路不是老司机不敢开,因为太过险峻,是事故多发地段。
车行其间,果然山高路陡,仅能勉强容许两辆车通过的马路,曲曲折折的绕过一座又一座高山,远远望去就象许多的折叠着的之字形,一直从山脚叠到山顶。
路的一边削山而过,随处可见的耸立巨石似乎随时可以从山上轰隆隆滚下,砸到到哪里哪里便是深坑;一边临渊而行,仿佛稍有偏差就会滑向深不见底的大天坑,从此与其间奇树异草为伴。

山路还只是泥沙路,干燥的冬季使得泥沙被车子辗压成细细的粉末,车子一过,铺天盖地的全是飞扬的黄土,倘若有别的车子不幸跟在其后,必是烟尘笼罩,看不清前方几米开外的路。
此前去到过一些同样山路崎岖的地方旅行,虽然也是山高路险,但行进过程大都是平整的柏油马路,车行路面不但车子踏实,游客的心也是踏实的,而且一路满满是对大自然鬼斧神工的赞叹和对未知旅行的美好期待。
此次是丑媳妇第一次见公婆,走上如此崎呕又如此尘土飞扬的险峻山路,虽然一路不乏奇山异景,但心情跟着山路绕了十八湾,跟着漫天黄土蒙上了灰灰的尘,似乎可以预见,未来的期待并没有恋爱那么美好。
车子行进到一处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路中间,突然停了下来,忽拉拉又上来了几个人,一个个灰头土脸,看着都是青壮年,一身山里人打扮,车上乘客本来都已被摇摇晃晃得昏昏欲睡,这几个人一上车,车上便喧闹起来,曾有那么一瞬间,我以为车子遭到打劫,心也跟着被猛揪起来。直到他们找到地方站好,扶稳,车子继续前行,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
问了男朋友,才知道他们是从附近山脚下赶过来坐车的普通乘客,之所以看不见村庄,是因为从路边走到山脚,还有深深的距离。
此后车子又陆续上上下下了一些乘客,直到把车子每一个能站人的位置站满人,没有人再下车,才一路不停的把我们带到了小乡镇上,此时天已擦黑。
他的家就在离小乡镇的两三里开外的小山脚下,正式的路还要远一些,走那田垄地头就会快些,只是天黑地不平,田间地头非常难走。
他矮小瘦弱的大嫂,背了一个与她近乎一样大的竹篓,早早到镇上迎接我们。
我俩的行李被放进竹篓,背在她瘦小的肩上,竹篓虽大,行李虽重,但她打着手电筒仍能步履轻快的踏行在田垄上。拿着大嫂递给我们的另一个手电筒,我走得深一脚浅一脚,趔趔趄趄,紧赶慢赶,仍是赶不上她的步伐。
……
当年的十一月份,我和他领了证。
时过二十年,新路修了一条又一条,从省城到他家位于的城市,宽阔溜直的高速公路缩短了几十公里路程,而且还有多出了高铁的选择。
从直辖市到乡镇的公路多了几条,不仅缩短行程,还铺上了干净平整的柏油,行走在上面不再尘土飞扬,虽然山路仍然十八弯,但不断拓宽的路面,使人不再那么担心一不小心坠入无尽的深渊。
老家的房子也从山脚下迁了出来,门口就有一条马路直直通往街上,路边还站着一排排整齐的太阳能路灯,无论多晚,散发着清辉的路灯都能护送着大车小车从镇上直开至自家门口。
我和他组成的小家庭早已在外安家置业,从省内到省外,再从省外到省内;小家人口从两口到三口再到四口;坐过的车有普通班车,高速直达汽车,普通列车,高速列车,我们的私家车从也从小型车换到中型车,司机从原来一个到如今两个。
虽然一度也接了父母去同住,但家中还有哥哥姐姐,老人终究要叶落归根,所以住不多久就回老家住了。
因此每年的春节,老公都尽可能的携妻带子,回来看看老父老母,看看哥姐兄嫂,只是现在老父已经不在,背竹篓的大嫂业已病逝,但瘫痪病榻多年的老母亲还是让他无尽牵挂……
我陪着他走过的这二十年呀,一路坎坷,一路飞驰,一路五味杂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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