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父亲

1

“盈盈，你还想上大学吗？你如还想上的话，爸爸供你上。”这是父亲意外去世的前几天，我和他从承包的冰室往家走的路上时，父亲对我说的话。

当时家里已经出资让大妹上了大学，但我的父亲却不顾及家境的困难，还想方设法让心爱的女儿——我能圆大学梦，有个好的未来。虽然那时我考虑家里境况不好，而我年纪也大了一点，婉拒了。但父亲的这一片拳拳爱女之心却让我铭刻在心。可话犹在耳，没几天父亲就因意外过世了，这如何不让我肝肠寸断，每每想起泪湿衣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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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福的人一生被童年治愈，不幸的人的人一生都在治愈童年。而我则是属于一生被童年治愈的幸福的人。童年的我被各种爱浸润着，尤其是父爱，所以成年的我即使历经坎坷，也还是幸福的。

我自小身体就不好，父亲为我操心最多；又因我是长女，小时候学习是姊妹中最好的，父亲对我寄予厚望，对我的疼爱不亚于小弟。

记得有一次，我跟弟弟打架，详细过程我如今都不好说出口，实在羞不敢当。父亲知道了，沉吟片刻后，当场就揍了我弟弟。因我那时虚岁十六（惭愧的是我弟那时才十岁），爸说，这么大的闺女再打就不成样了。我弟是我家的宝贝疙瘩，我家的一枝独秀，又是老幺，可想而知父母有多喜欢。但对于我们三姐妹，父亲也给了我们该有的父爱。当时打了我弟，我站在那，又怕又愧，恨不得地里有条缝好钻进去，真是如站针毡。父亲的思维有时就是这样异于常人，让当时的我汗颜。

在我十九岁那年生了场大病，失眠了大半年，已经有了抑郁症的症状。

我父母带我到处求医，不计金钱，不计劳苦，只为了我能早日康复。但这病又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好的。在病中的那些时日，我成天愁云惨雾，郁郁寡欢，但父亲从来没有不耐烦过，总是好言好语地开导我。可失眠太痛苦了，我生不如死，实在承受不住，遗书都写了二封，被父亲看到了，吓坏了，慌忙找我谈心，让我鼓起了对病魔抗争的勇气，重拾生活的信心。就这样，在家人的关怀呵护和自身的努力下，在多方治疗中，失眠顽疾总算好了。没有父亲的关爱我想那时的我未必撑得住。

2

常言道：父母是子女的第一任老师。我自认为是个善良，热爱生活，喜欢文学，比较有情趣的人，这自然是深受了父亲的影响。

我母亲说父亲年轻的时候也多才多艺来着，会写文章，也看医书，懂点医（我家中还有父亲当年留下的一本古旧的医书）。但当时父亲因成分问题，一直在厂里不受重用，于是心灰意冷，寄予玩乐了。

而我父亲确实有点小才，也爱在我们面前卖弄他的小才，写写诗，和我们做做文字游戏。就在父亲去世当天，还得意洋洋地在我们面前做了一首关于冰棒的诗。我对文学比较感兴趣，就是源于父亲的影响，尤其是偷阅到的父亲借来的小说，在我心中打开了绮丽的画面，播下了文学的种子。四年级偷看的武打小说《书剑恩仇录》，至今让我印象深刻。

有一年冬天大雪后的情景让我至今难忘。

那夜大雪后的早晨，我们全家推开屋门来到小院中。"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呈现在我们眼前的是白雪皑皑的世界，屋顶、树梢、空地上都积满了厚厚的白雪，犹如盖了一层白棉被。我们仿佛身处在晶莹剔透的童话世界中。

父亲望着这美丽的雪景，喜不自胜，我想如果不是为了维护他父亲的威严，他该欣喜若狂跳起来。只见他猛吸二口烟，摇头晃脑吟出一首赋雪诗，然后把烟掐灭，从屋里拿出一干净的坛子，叫我们用雪擦干净手后挑干净的雪捧起来放入坛中，放满后就封存起来，谓之为“天水”。来年再喝，或者用雪水做东西吃。可惜如今很难下场大雪，我们也无法享用"天水"。

父亲也爱吃爱玩。

父亲过日子有个规律。发工资那几天，先还上上月的欠帐，然后我爸就大鱼大肉地往家带。往往买几斤肉，切成块状，放锅里用水煮一大锅，划几个蛋下去，每人盛一碗，吃得不亦乐乎。我妈说那是过着富农的生活，再过几天就是中农的生活了，到了月底就过着贫农的生活，又借邻居钱买菜了，月而复始。不象我邻居会算计着过日子，天天平平稳稳地过，也不拉饥荒。

爱玩的父亲也出过不少糗事，如打麻将三天不归家，错过了大姑的婚礼。

而且父亲还有一个癖好。

一到夏天白天空闲时，就在小院摆张竹床，趴在床上，让我们姊妹几个一个给他扇扇，一个给他掐痱子（估计就在那个时候我掐痱子成瘾了。可惜我身上不大长痱子，后来生下我儿子后，我儿子老长痱子，就时常给我儿子掐。儿子怕痛，不给掐，我就用钱收买他，我最喜欢听痱子掐灭的噗脆的声音，不响还不爽，也顾不得我儿子痛了。这让我觉得自己有些心理变态，可是我只喜欢给最亲近的人掐，比如父亲、儿子。夏天人身上一般汗津津，油腻腻的，不是亲近的人下不了手）。当时我父亲闭着眼享受着我们的服务，心里美得：还是孩子生得多好，有人侍候，有福享。

当我们快长大成人的时候，父亲心里就更美了：女儿生得多好，有福享。这个女婿提烟，那个女婿提酒……哪承想眼看着好日子到了，父亲就过了。那个时候父亲还不到五十呀！父亲辛劳一生，儿女却无以为报，这成了我们心中永远的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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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父亲逝去已二十七年了，每到清明或者父亲节，那如潮的思念排山倒海而来，泛滥成灾。不管我触不触及，在这样的日子言不言否，它依然深藏于我的内心，在潜意识中以梦的形式来发泄我的思念。每年这样的日子中都会发些零散的文字来悼念父亲，排遣我的思父之情。

父亲，您在天堂还好吗?您可知您的女儿有多想您。无数个夜晚梦见您，总是泪水涟涟。

一次梦中，多年的老邻居对我感慨道：”如果你父亲还在的话，你就……."而我哽咽着回道：“我父亲还在的话，我就……”。然后掩面而泣，梦中醒来，泪湿枕巾，久久不能入睡。是的，如果父亲还在的话，我的命运轨迹会完全改写，我的工作、前途、婚姻就完全不一样，我必然不会过得这么苦。

就在几天前的一个晚上，我又梦到父亲，抱着他嚎啕大哭：“爸爸，你怎么这么瘦！"

我始终记得这样一个梦境。在梦中我和母亲相依躺在床上话家常。聊着聊着，就记得我问母亲：“怎么没见到爸爸？”妈含泪说：“病重了，在医院里。”我悲戚道：“爸真不容易，得了这么重的病，还挺了这么多长时间。”然后母女相拥，痛哭流涕。哭醒后，擦着眼角的泪花，想着父亲，就再也睡不着。

我始终无法明白：明明父亲是因意外突然走的，可是几十年了，每次梦到父亲还活着，只是病重，时日不多。或许在我的潜意识中，我无法接受父亲这么早就突然离去，没留下只言片语。无法接受父女缘分是如此之浅！

岁月虽然会带走一条鲜活的生命，但带不走他在亲人心中的音容笑貌，带不走至死不渝的亲情。这也就是清明节几千年来在我们中华民族中如此隆重的原因，总要有个这样的日子来寄托我们无尽的哀思。

父亲，您是我们心中的 白月光，您永远活在我们心里。愿您在天堂一切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