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醒来,看到了很多昨天深夜收到的微信消息,其中不乏有人对我的文字略赞一二。惶恐之余我也在想,倘若当初能够在文学院读书,或许现在,又是另外一番境况了吧。
对文学,我不敢说热爱。因为我知道,如果真的热爱,我当初就不会畏葸不前懦弱行事;如果真的热爱,我也不会读书甚少积淀不足以至于阻碍我为之一搏的勇气与力量;如果真的热爱,恐怕这七年的时光,是对我最大的打击和最深的羞辱。我想,也许只是一种默默的暗恋吧,就像小姑娘偷偷喜欢心仪的男孩子那般,小心翼翼又唯恐告白于天下。
上午有一个小时的个体治疗,治疗师是一位微胖的、年轻的女医生,姓宋。她很温柔,说话轻轻的甜甜的,好似夏日雨后翠绿叶片上的水珠滴落到涨满水的池塘中的声音。我们面对面坐在诊室里。
“你之前做过心理治疗吗?”她问我。
只这样一句话,就把我推向了对大猫老师的想念之中,回忆铺天盖地席卷而来。我突然很想离开。不知怎的,总有一种奇怪的感觉,觉得接受另一个人的心理咨询,是对大猫老师的背叛。没有人能代替我的大猫老师。但我还是留了下来,坐在椅子上看着我面前的治疗师,温柔、可爱,或许,我也可以试着相信她?
因为要了解我的基本情况,所以不可避免地聊到了学校和专业。
“我觉得,对你而言,喜欢中文有更深一层的原因。”她看着我说。
我不敢看她的眼睛,只是笑笑,没有回答。
她继续问我:“你最喜欢中文的哪个部分?”
“写作。”我回答。
她笑了:“那看来我说得没错。”
不知道为什么,自从来到医院病房,我的眼窝变得越来越浅,稍不留神就会流下眼泪来。和她聊到这里,突然触动了我的某根神经一般,钻心的疼。我的身体有些颤抖,汗水顺着腰际缓缓流下,痒痒的,凉凉的。胸口仿佛突然被什么东西闷了一拳,有点酸,有些痛,很无力的感觉。
是的,文学于我,除了便于找工作以外,还有更为深刻的意义。那些伴我成长的文字,那些抚慰心灵的语言,柔软又馨香,清冽而甘甜。写作是生命质感的流淌,任何细微的情感一经文字放大,便成为了耐人咀嚼歆享的佳品盛宴。壅塞在心中的思绪和感伤,顺着笔尖流动出来,汇聚成纸上的墨迹,连带着喜怒哀乐与无限生机,在阳光下蒸发、上升、消散,只留下一片豁然开朗的万里晴空。阅读文学作品,在作品中找到自己的身影,方惊觉这个世界上不是只有自己这般特立独行,在浩瀚的宇宙中还有和自己有着相似经历与情感的人,由此,生而孤独的恐惧被文字稀释,倦鸟归巢一般的温存随之而来。生与死,爱与恨,悲与喜,这是生命原初的形式,也是文学永恒的命题。只可惜,我错过了七年,也错过了永远。
从不肯原谅自己,甚至在心理治疗中也不敢提及。回忆是一把锋利的刀,刺向心脏,血肉模糊,痛彻心扉。
午休时间接到校办电话:“说一个决议,我们正式聘用你为新高一班主任。明天早上来培训。”我握着手机怔住——又是工作,又是在我住院期间,又是不准请假。我真的只想安安静静过几天与世隔绝的日子,可事实上却无时无刻不被工作事项所打断。我终于明白为什么封闭病房不允许患者带手机了。与人类社会的过多联系,只会影响身体的康复,毫无益处。或许有些人,本就不适合生活在人间吧。
下午医生查房,我昏昏沉沉不愿说话。主治医生把我带到咨询室里,和我进行简单的聊天。很多具体的内容我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我突然问她:
“为什么不可以死掉?”
“每个人从出生开始就会承受很多压力,小时候有成长成人的压力,大一点有学业的压力,成年后还有工作的压力、家庭的压力。但是你慢慢会发现,这些压力,其实也会给你带来美好和成就感,让你看到自己存在的意义与价值。”
“可是我不想要这些。”我说。
医生是怎么回答我的,我已经不记得了。只依稀记得自己在不住地颤抖,披着长袖外套,可是,好冷。
面对工作,我不得不承认,文学解决不了实际的问题。很多问题都是无解的。你只有用血肉去拼命,才能换来继续生存的一线希望。可是,这样的生存,又有什么意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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