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凡苦境之下,我都会遇见神奇的人物。包姐姐就是这样,她有着极高的艺术天赋,也有着极能鼓舞人的精神特质。
那年我三十岁,如林黛玉般的遇到了我的贾宝玉:她是个看起来潇洒至极的女中豪杰,作为曾经是越剧团贾宝玉的扮演者的她跺着方步来到我的陋室里,给予我的是——惊鸿一瞥。
在一个秋日阴沉的上午,我躺在我的出租屋里,身体和心情如天气般自是百般不适。这时,随着敲门声我迎来了一张笑脸——一张貌似美少年但分明是个女子的笑脸,这个样貌俊朗的女子踱着方步向我不疾不徐地走来。
看到她一身休闲的中性穿着,一头漂染的短发,一口浙江的口音浑厚低沉,于是我判断她是浙江人。因为当时合肥此地的女子穿着还是较为拘谨的淑女装,头发造型和颜色也较为保守。
她自我介绍说是一个楼的邻居,听说我是钢琴教师特来请教一二。
当时我租居的地方正在大兴土木,一大匹浙江人正裹挟着大量资金在这地垫资盖楼,这里除了我租住的拆迁房就剩下工地。
我大概知道了她曾经是当地越剧团的男角,后来随搞建筑的丈夫来合肥盖楼。当时的她已经40岁,但长相显然年轻许多,看上去像个潇洒至极的翩翩美少年,而不是通常看到的中年妇女的境况。
当时30出头的苦境中的我正不知往何处去,她的出现似乎让我找到了方向。于是她带领我走入她的圈子:无非是去飚歌去游泳去茶楼去饭局,当然还有晨昏颠倒的的牌局。她的状态是如此的洒脱,我以为是这种生活给予她很多的快乐。
更多时候,她会独自在我面前声情并茂地演绎宝玉的戏曲片段,使我恍惚中认为自己就是黛玉且对她渐渐有些依赖。我们相见恨晚同出同进,即便我去学生家里上课她也一起去,并笑称是护花使者。我们穿梭于合肥的各个飚歌城并所向披靡,堪称雌雄双煞。我曾以为我遇见了我的知己,找到了新生活。
这种局面一直持续了三个月。我越来越发现她在丈夫面前的低三下四和看丈夫脸色的虚应。她痴迷于戏剧痴迷于扮演贾宝玉却只能背着丈夫,因为她的丈夫讨厌她唱戏,尤其还演着贾宝玉。
她的丈夫是个没有诗情画意的粗俗丑陋但忠厚的包工头,既给不了她浪漫还不许她有自己的喜好。在她失意时她遇到了会哄她的小白脸,那个小白脸专门骗她钱又处处惹是生非,还是已婚有子。她既要糊弄她的丈夫又要摆平她的情夫,经常会面临着崩溃的局面。
那年春节她回浙江老家过年,再又一次崩溃时,她通过长途电话把这一切告知了我,自称自己只不过是一个靠丈夫生活的寄生虫。过完年再见时因为我知道了她太多的不堪,再加上她也看到了我诸多的不堪,于是我们两个生分了许多。与我,正所谓梦想终究是一场幻灭,与她,亦是。
她演贾宝玉,这宝玉成了她挥不去的情结。在幻想中她就是那个心思敏锐的骄傲的富家公子,而实际她只是个流俗的怨妇。
前些年看到温州大妈们吸毒的报道我毫不奇怪,我想到了包姐姐。在这个社会里,她们有才情却只能仰人鼻息地生活,还要处处掩藏自己,只能用一些流俗的消遣方式来排遣自己的失意。她们的潇洒热情的派头使你觉得生活是如此的美丽,而实际却暗潮汹涌。
这正如张爱玲所说:生命是一件华美的旗袍,爬满了虱子。
所谓落后地带和发达地带的碰撞,那种醉生梦死的生活方式并不能催生真正的精神养料。
我失去了今生唯一的闺蜜情,所谓亲密的知己也就是一场烟花。
以后,我剪了短发,穿上了中性休闲服,俨然活成了她的样子。不同的是:我不再奢望依靠谁。
后来有一次在街上,我远远地看到一个身穿中性休闲装踱着方步的女子在独自行走。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