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不搭后语

作者: 舒雪洁 | 来源:发表于2024-01-28 00:47 被阅读0次

    前言

    不是故事。

    看似家长里短,鸡毛蒜皮。但内含很大。

    关于出国打工,留守儿童,家庭教育……

    郑亮是山东人,刘丽是上海人。

    这两个地方的人能成俩口子,按说概率挺低的。因为一个喜欢吃大蒜,一个喜欢喝咖啡。

    但他们偏偏成了,这就叫缘份。

    两个人都是二婚,至于为什么离婚,原因都一样,他们的前妻或前夫都在国内,并且都结结实实地各自给他们戴了顶绿帽子。

    当初他们俩个在里斯本同一家餐馆打工,郑亮在厨房做大厨,刘丽在餐厅做跑堂。

    郑亮厨艺极好,高大威猛,且为人厚道;刘丽外语不错,小巧玲珑,且做事认真负责。这样的人才难得呀,老板就整天琢磨着如何才能把他们俩长期留下来。

    晚上躺在床上和老板娘商量此事,老板娘说,把他们两个人绑在一起,是不是就都走不了了。老板高兴地直拍大腿,我怎么早没想到呢?老板娘说明天我跟他们说合说合去。

    第二天,老板娘先找了刘丽说了这事。刘丽说,人是好人,我就受不了他那一口大蒜味儿。老板娘说,这好办,我去跟小郑说。

    老板娘又到后厨,把郑亮拉到外边说,人家刘丽早就看上你这个人了,就是受不了你吃大蒜。

    郑亮一听,这没问题,我不吃大蒜就是,跟着她喝咖啡好了。

    就这样,一南一北两个同病相怜的人结合了。

    第二年,他们生了一个女儿,取了一个好听的名字——郑好。

    以前两个人都打工,现在这个情况只能郑亮一个人做工了,刘丽全职在住家带孩子。好在葡国福利不错,生小孩可以带半薪休产假,另外政府每月还给小孩奶粉钱。

    刘丽是南方人,有经商头脑,她是不甘心打工的,也想开个店。其实她就是想赌口气,想证明一下自己给前夫看看。

    晚上她把这个想法跟郑亮说了,郑亮也完全同意,都是一样的心思。啥叫心有灵犀一点通。

    要想开店,就只能把孩子送回国内。

    于是,夫妻俩在孩子三个月大时,就一起回国把孩子送给了郑亮的父母带着。

    回国待了三个月,就又返回了葡萄牙,开始找店面。

    找店装修很忙碌很辛苦,暂时能把骨肉分离的痛苦掩盖了。但当夜深人静时,那种撕心裂肺的思念如潮水般涌上心头,一浪接着一浪。刘丽边哭边在心里说,宝贝别怪妈妈狠心,妈妈没办法呀……

    那年头,没有视频电话,奶奶在家里就指着郑亮刘丽的照片对小郑好说,这个是你爸爸,这个是你妈妈。小郑好从小是从照片上认识的爸爸妈妈。

    在爷爷奶奶的悉心呵护下,小郑好上幼儿园了,当看到别的小朋友礼拜五的下午都有爸妈去接时,她羡慕极了。

    有一天,小郑好放学后哭着对奶奶说,奶奶奶奶,小红说我没有爸爸妈妈。奶奶说,咱小好当然有爸爸妈妈咧,你明天跟小红说,俺爸妈在葡萄牙哩,那里有好多好多葡萄,馋死她。小郑好笑了,嗯,我明天就把爸爸妈妈的照片装在书包里,让她看看。奶奶眼圈一红,把小孙女搂在怀里,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流。

    后来有了视频电话,小郑好终于见到了真的爸爸妈妈。

    有一次她问妈妈,妈妈,葡萄牙在哪里呀?奶奶说那里有好多好多葡萄,是真的吗?我最爱吃葡萄了。

    刘丽红着眼圈说,葡萄牙很远很远,要坐大飞机,宝宝,等你长大了,妈妈就回去接你过来昂,这里的葡萄很多很甜,一定让你吃个够。

    小郑好笑得花儿一样。这晚她做了一个梦,梦见她跟妈妈走在一望无边的葡萄园里,妈妈的大手牵着她的一只小手,她用另一只手摘着边上的葡萄,尽情地往嘴巴里塞,真甜……

    小徐,来自浙江丽水,出国前在酒店做厨师。

    他有一儿一女。女儿那年十六岁,上高一;儿子四岁,上幼儿园。

    老婆阿娟在超市做收银员,父母退休在家带孙子,岳父岳母家境不错。

    按说这样的家庭条件,不需要出国打工。怎奈小徐迷上了赌博,借了网贷。那几年网贷很多很兴旺,只要把身份证发过去,钱就转过来了,管你是阿猫阿狗。

    自古以来,十赌九输,不赌为赢。一旦踏进这个乱泥潭,只会越陷越深。

    于是讨债的越来越多,这日子没法过了。

    好在那几年网贷平台如雨后春笋,生机盎然,这家借不到,那家更欢迎。于是他开始玩起了拆东墙补西墙的游戏,东挪西借,楞是硬撑了一年。

    这小子头脑也算灵活,知道这样下去,肯定不行,于是最后一次在网上贷了十万块钱,溜之大吉。

    他用这十万快钱办理了出国手续。

    小徐的表弟阿东在葡萄牙开了一家小超市,于是他就来到了葡萄牙。

    表弟的小超市是夫妻店,不需要工人。表弟便介绍小徐到他朋友的餐馆,正好这家店缺大厨,我当时在这家店做二厨,于是我们就成了同事。

    小徐也是好酒之人,无酒不欢。不喝酒沉默寡言,喝了酒口若悬河。顺理成章,我们便成了酒友,所以他的家事,在他的酒后吐真言中我便知道了一些。

    葡萄牙的酒吧多如牛毛,是我们打工人下班后的打卡之地。

    晚上下班后,我们来到了餐馆对面的一家酒吧喝酒,英格兰的威士忌也很上头,不比国内的二锅头差,三杯酒下肚,小徐话多了起来。

    老哥,你说我们整天起早贪黑,流血流汗,到底为了什么?

    我说,咱们没有起早,只是贪黑。

    他说,老哥,我知道你是文人,不要挑字眼。那流血流汗是事实吧。

    我说,那倒是真的。

    解释一下,流血确实是真的,我刚出国时,在厨房里切大头菜土豆丝,经常把左手食指的指甲盖和部分指头肚切掉,并且在没痊愈之前还能再切一遍,记忆犹新。

    至于流汗那更是苦不堪言,欧洲中餐馆的厨房一般都有烤鸭炉,烤炉温度可达两百多度。夏天整个厨房象个大蒸笼,虽说有抽风机,还是挥汗如雨。

    小徐又说,我妈打电话给我,说我女儿不好好读书,抽烟喝酒打架,还乱交男朋友,她是管不了了。

    说着他打开手机给我看他女儿的照片,女孩很漂亮,亭亭玉立,已初现少女应有的曲线。

    我说,挺好的一个小美女嘛!

    小徐眼中有光一闪说,老哥,别看我长得跟武大郎似的,女儿不随我,现在已经一米七了。

    随之他眼中的光暗淡下来,眉头紧缩,老哥,喝酒。

    说着,他端起酒杯,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我说咱慢点喝,这不是二锅头,要有点绅士风度。

    他说,老哥,都说养儿子操心,养个女儿更 TM操心,你也看到了,漂亮是挺漂亮,可太不让人省心了。我妈说,她仗着男朋友多,经常和女同学打架,老师三天两头打电话找我妈,说再这样下去,就要除名。

    我说你没打电话说说她。

    小徐没说话,又叫服务员送来两杯酒。

    他端起酒杯又想一饮而尽,被我拦住了。我说,你再这样喝,我就走。

    他红着眼睛说,哥,你别走,听我说说话,我心里苦呐。

    我说,咱说话归说话,酒不能这样喝。

    他说,好!我听你的。

    他端起酒杯泯了一口说,昨天我跟闺女视频通话,最后我们爷俩吵起来了。

    小徐接着说,老哥,你知道她最后是咋说的,她说你TM 的有什么资格管我,从小到大你管过我吗?

    说着他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这次我没有拦他。

    老哥,我亲闺女骂我了,她有出息了,她敢骂我了。

    说完,他捂着脸哭出了声。

    我拍了拍他肩,无言以对。

    因为我知道,我也是一个不合格的父亲。

    刚出国那会儿,智能手机尚未普及,跟国内家人通话要到公用电话亭打。

    儿子读高中,每两个礼拜回家一次,因为当时工作忙,有时打电话时儿子已经回学校了,所以我们父子之间沟通很少。

    在一次和妻子的通话中,妻子和我说, 你知道咱儿子咋说你?你儿子说,咱家现在这个样子和单亲家庭有啥两样?

    我听了心里很不是滋味。

    我说你咋说的?妻子说,我跟他说这话你千万别跟你爸说,你爸听了会伤心的。

    我听了确实很伤心,但我更觉得对不住儿子。

    妻子患有肝气郁结,常年吃中药,生不得气,所以有些事情儿子宁可打掉牙往肚子咽,也不和他妈讲。

    去年秋天回国给他结婚,有些事儿我也是第一次知道。

    在《收获/2023儿子成家了》那篇文章中,我写了儿子懂事的一面,其实他叛逆的一面更让人头疼。

    上高中后,他早恋了,女孩也是个半留守孩子,她妈妈在国外。同病相怜,惺惺相惜,他们很自然地走到了一起,学习成绩自然一落千丈。

    我问妻子这事你是怎么知道的,她说有一次他回来,夜里我到他房间去,他睡了,发现他手腕上纹有一个女孩的名字。

    我说你是怎么处理的?她说我假装不知道,咱儿子那个脾气,我估摸着他们长不了。

    这事儿真被妻子猜中了。

    后来妻子打电话说他们分了,我说你给他们做工作了?切!他自己作的。

    妻子说,你说咱儿子这个脾气以后能找个媳妇儿?她说你儿子中午下课后,拼命挤进学校小卖部给小嫚儿买东西,买来东西给人家,小嫚儿说不爱吃,你猜恁儿怎么做的?恁儿一把夺过来,摔在地上,还用脚跺了两脚。

    我说这就分手了?

    妻子说分了,我早就猜到了,小毛孩子,懂啥?过家家一样。

    我苦笑着摇了摇头。

    儿子上大学后,有一年放寒假。

    因为有时差,妻子一般不在我上班时间打电话。有一天,我正在上班,她突然打来电话说儿子不见了,还有他的笔记本电脑也不在。我说你没找找?她说找了,他的同学家我都找了,都没有。我说你先别急,说不定他上外面玩去了。

    等我下班后,回家打开电脑(那时智能手机还未普及),发现我的 QQ号有儿子的留言:爸,我打算徒步到青岛。(老家距青岛市区约一百公里)

    我忙回:你为什么不和妈妈讲?

    儿子回:我和妈妈吵架了。

    我回:你现在在哪里?

    儿子:在即墨的自助银行厅里。(已经是晚上了)

    我长吁了一口气,赶紧打电话给妻子:不用担心了,他没事儿,他说要步行到青岛去。

    妻子赌气地说:不用管他,让这小熊儿去作吧。

    放下电话,我又点开QQ上儿子的头像。

    我问:你口袋里有钱没有?

    儿子回:爸你不用担心我,我有钱,我背包里还有水,不过已经结冰了。

    看完,心中的焦灼已转换成心疼了。

    我说,你打算继续?

    他说,我想挑战一下自己。

    最终儿子步行走到了青岛海边的标志性建筑——栈桥。

    然后从市区坐大巴返回,到了镇上打电话给他妈,让他妈去接他。(当时镇上还没有通村庄的公交,我家离镇上还有十里地)

    妻子说,你有本事走,就有本事步行给我滚回来!

    就这样,儿子又步行回来了,走到村里时已经很晚了。

    当他看到妈妈顶着冬日的寒风在大街上等他时,他已在心底原谅了妈妈。

    直到现在,每当提起此事,儿子还半开玩笑说,俺妈心真狠,我真怀疑是不是你们亲生的。

    妻子在边上说,惯你吃惯你喝,不能惯你一身熊毛病!

    我说,幸亏咱儿心大,要不非抑郁不可。

    儿子拖着长腔说,命苦啊……

    妻子挥着扫把,滚!都给我滚出去,恁爷俩没一个好东西。

    儿子边往外走边嚷,好好好,我们都不是东西,就你是东西。

    话音未落,一只拖鞋飞了出去。

    后语

    儿子长大了,老伴儿经常和我唠叨,孩子小时候是咱的,长大了就不是咱的喽!

    老伴儿没文化,话糙理不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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