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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片儿爷是名人,在村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上至进入耄耋之年的老人,下到还乳臭未干的娃娃,都爱隔着院墙“铁片儿,铁片儿”的叫。
对于那稚嫩的童声,铁片儿爷有时候不爱搭理,有时候反而认真,穿个破了洞的背心,趿拉双拖鞋,就从屋里出来,喊着“叫铁片儿爷,爷,爷”,
那娃娃挤着眼“唉~唉~~”的答应着,一溜烟,已不见人影,“这帮臭小子,唉!”伴着知了的嘶吼,铁片儿爷又坐回屋里继续打盹儿。
铁片儿出生那年是灾年,本来就在饥饿边缘挣扎的人民,更加食不果腹,家里仅剩的半袋子小米,还是外乡的姥爷托人送来的,给娘坐月子用。
现在这唯一的粮食,一家三口眼巴巴盯着,娘挣扎着下床,烧火添水,映着柴火的红光,每人盛了一碗小米粥,如获至宝,蹲在墙角呼呼喝起来。
说是粥,其实跟水一样,清亮的能看见一粒粒的小米在碗底孤独,连那口大铁锅,都被人轮流舔得一粒米不剩,就这么过了几天,已然断炊。
那天早晨,瘦的皮包骨头的娘,颤颤巍巍把米袋子抖擞抖擞,将藏在桌子褶皱里的小米,都用手抠出来,搓到的小米刚能盖住手掌,做熟了,用干的龟裂的嘴唇吹凉,喂铁片儿吃下,就晕倒在床上。
爹砍柴回来,只听到铁片儿哇哇哇的在地上哭,兴许是从床上跌下来,半个身子蹭的都是黑黑的柴灰,爹把鼻涕和着眼泪还有股尿骚味儿的黑孩子抱起来,放在满是补丁绽露着棉絮絮的床上,忙去打水,还喊着“他娘,你看我今天砍柴抓到了什么?”
半天没人应,走到床前摇摇铁片儿的娘,不动,伸手一摸鼻子,顿时如遭雷击,孩儿她娘已经在半小时前断气了。
吃着爹煮的半生不熟的鸟蛋,铁片儿还不知道自己从此没了娘。
“老头子,吃饭了”媳妇儿会仙系着围裙油着一双手,已经把饭摆上桌,“爹爹,你为啥不吃鸡蛋啊?”女儿季红一边剥鸡蛋一边问。
“爹不爱吃,你吃吧”,铁片儿从不肯说,娘去世之后,他再没碰过鸟蛋,鸡蛋类食物。
此时,大儿子功业、二儿子治业也相继上桌吃饭,一家五口,其乐融融。
在经历这其乐融融的场面时候,铁片儿已近五十岁,他恍惚觉得是在做梦,当年父亲带着小小的他,挖树根,吃树皮的情景历历在目。
他还记得有一次,刚下过雨,他在山上找到几棵奇形怪状的植物,用指甲一掐,流出紫红色的汁液,也许是饿极了,他顾不得问父亲,三口两口就吞下肚去,过了不一会儿肚子竟然奇疼无比,口吐白沫,从山上滚了下来。
再醒来已经是十几天之后。
这十几天,爹背着他把十里八村的大夫都求遍了,还能看病的大夫一号脉,就摇摇头,无计可施,邻居都劝爹说“不行了,就算了,这饥荒年月 ,能死也是一种解脱啊”,但爹完全不理会,坚信他儿子能好起来。
也许是感动了老天,最后,求到薛家窑的一位大夫,那大夫捋着胡子,思索再三。
说“他还有尚存微弱气息,死马当活马医吧,也只能如此了,你回去就撬开嘴巴给他喂水,喂烧开的雨水,喂不进去也喂,喝一点是一点,还有,用雨水给他擦身子,不停的擦,或许这孩子还有救,”
爹连连磕头道谢,将他背回家悉心照顾,十天之后,铁片儿终于醒过来。
也许是这场病的缘故,长到十来岁的铁片儿,全身一直都呈现微微的紫红色,很瘦,顶着个圆圆的脑袋,活像个豆芽儿,爹听说外面回来的人说,打铁能吃口饱饭,一咬牙凑了盘缠,将他送到了山东的远房表舅爷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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