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处分

作者: 悦小兮 | 来源:发表于2019-05-23 16:19 被阅读25次

            作者:钱大江

            陶班问我爸怎么入不了党,这是个让我为难而尴尬的问题。一是因为车站的书记孙伯伯我不是很熟悉,自然也没机会聊起父亲的组织问题;二是我本人不是党员,尽管一直在努力,也一直以党员的标准要求自己,但至今仍没有够到那根极高的神圣杠杆,就像在牛坞口上体育课做单杠拉升时,让自己的下巴去够那根黑红色的铁锈单杠般遥不可及。

            父亲生前跟我讲过他当兵时受过处分的事,我敢肯定父亲的无法入党跟这个处分有着莫大的关系。那是一个夏天的夜晚,当汽车班长的父亲禁不住绰号叫“小江阴”的新兵的软磨硬泡,终于答应带他去要塞大队看露天电影。去看露天电影是最正常不过的事,但因为营房离大队的晒谷场较远,所以我父亲是开着一辆边三轮去的。听我父亲说是怕过了熄灯号后进不了营房,熄灯后进营房的口令是只有站岗时才知道的。摩托车速度肯定比走路要快,《南征北战》里的那个小胖战士说他们的两只脚比美国大卡车速度要快得多,骗别人可以,但骗不了我当汽车兵的父亲。

    南征北战

            我父亲发动好车让小江阴在车斗里坐稳后就出发了,因为班长当得时间长了也就没去向排长、连长请个假。行驶着边三轮的田梗小路在两旁小白杨树的护卫下,显得笔直宽广。可路边的草丛在夕阳的斜照下却是无精打彩地耷拉下了叶瓣,连偶尔展翅飞过的五彩蝴蝶和踮手踮脚走着的优雅白鹭也懒得理,毕竟这么多天没有下过雨了。父亲一路上吹着口哨、迎着晚风,听着知了无尽无休的鼓噪和小江阴同样没完没了的马屁,平安无事到了晒谷场。当时我娘有没有去看电影我父亲没跟我说起过,但我怀疑本大队的她老人家当时也去凑过热闹。

    露天电影

            电影散场回营房的路上,小江阴提出了一个要求,说是让他来试试开摩托车。被小江阴一声声喊“师傅”哄晕头的父亲千不该万不该地准许了他的要求,自己坐进了车斗。当时他的想法是夜晚反正没有别的领导或是宪兵盯着,也就当个好师傅吧,却把徒弟还没有拿到驾驶执照的事给忘了。

            我父亲坐在车斗里听着引擎“破破破”的声音,心里就有点后悔了。他双眼紧盯着大灯下前方的路,唯恐出什么事。但世事往往是这样,你越怕出事,事就偏偏爱找上你。小江阴的油门踩得太狠,说时迟那时快,只听“呯”的一声摩托车就直冲路边的田里去了。父亲的反应也算快,从车斗里跳了出来,可小江阴却爱车如命地紧紧抓着车把不放,大有与摩托车共存亡的气概,勇往直前地冲进了漆黑的田里。父亲当时也是双眼发黑,赶紧冲下田梗去救小江阴,可小江阴已站不起来了,尽管嘴里还在说着师傅对不起。

    曾当汽车兵的父亲

            原来由于很长时间没下雨了,稻田里的泥块都硬得像营房的水泥地了,所以有社员在晚上偷偷地将田梗路挖断了去引别的生产队田里的水,这事其实我小时候在诸暨跟姑父他们也干过。这样父亲他们去看电影的康庄小道出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陷阱。父亲只有背着小江阴去连队求救,连夜拖回来的墨绿色边三轮没事,可小江阴的左脚却骨折了。

            父亲跟我说过雷锋是因为指挥徒弟倒车时,被撞倒的电线杆压牺牲的,而这事与他让小江阴开边三轮一样是属于师傅的责任事故,都应该受到处分。只不过雷锋牺牲了,成了全国人民学习的榜样,而我父亲则一辈子背着这处分,自然也与党组织彻底无缘了。所以我爸入不了党,不管他在工作中如何任劳任怨,不管他怎样在大太阳下的脚手架上为新安江电影院的墙面画毛主席去安源的巨幅画像,不管他宁愿让一家四口挤在一个小房间里而不去占一间公家的哪怕是堆放垃圾的铁皮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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