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与狗的恋爱

猫，狗

十三岁的夏天，我分开了一对恋人。

在我的记忆里，猫与狗，是极其要好的。以至于多年后偶然见到邻居家猫与狗打架，而分外吃惊。那时才知道猫与狗是会不和的。

小时的家里，是有一只狗的，全身雪白，却在耳朵以及眉心的位置，有着浅黄色的毛。那是一只安静的狗。很少表露它的心情，也极少能够听见它的声音，它总是趴在屋子的角落，天气好的日子，会将自己埋进阳光，再沉进黄昏里，躲入黑夜。它有一双极好看的眼睛，像一颗发亮的棕色玻璃球，总像浸在流光里一般，闪烁着。我只照顾它的吃食，却极少会与它说话，这让我们的关系是很寡淡的。反倒是母亲，总爱与它低声喃喃着，与它说今日的天气，告诉它今日的菜放了过多的盐，埋怨着儿女的调皮，不懂事。所以，它总与母亲较为亲近。但似乎也是淡淡的，仅会在母亲坐着休息时，在母亲身旁静静坐着。我想，它终究，仍是孤独的。直到家里，有了一只猫。

猫是小姨抱来的。来时，还是小小一只。却极会讨喜，小小的伸舌，抓挠的动作，便逗得大家满心的欢喜，心里化了般的。有趣的是，它与狗不同的，全身软软的黄色的毛，却在眉间，耳朵处有小小一撮的白毛。想必，猫与狗第一次遇见，便以为遇见另一个相反而又熟悉的自己。

猫，第一次见到狗时，狗仍是安静的。狗远远地望着被我们围着的猫，空气里有我们的笑声在游荡。也许狗在那时，便会意识到，未来会有一些不一样。它们熟悉起来，是缓慢的。热闹的猫，搅动着安静的狗的空气，慢慢，兴许也会搅杂着某些热闹。总之，它们就是那般，渐渐熟络起来，兴许是猫嬉闹的线球滚落到狗的脚边，兴许是猫与狗在午后享受同样的阳光的温暖，眯长了眼睛，望着过路的人。

但在我看来，猫与狗的熟悉，是归功于猫的。猫是勇敢的，它在后来的日子，总会调皮地逗着安静的狗。或是，经过狗身边时，故意蹭蹭，再火速离开；或是，趁狗睡着，跳到狗的身上，或是，总总。安静的狗总是好脾气地忍耐着。待猫熟悉了狗的脾性时，已经彻底开始无法无天起来，而狗，不会意识到，它在猫的无法无天里悄然改变，添了些热闹的烟火。它们有着自己的游戏，便是咬对方的尾巴，或是追闹着彼此转圈，或是在地上打着滚儿，倏尔猫跳到狗的身上，倏尔狗将猫按倒，偶有几声哼叫，也像是嗔痴的味道。但巧妙的是，再如何奔跑打闹，也从未伤着彼此，闹得累了，便又到院子的光里，懒懒地躺着，挺着肚子，眯了眼睛。
后来的我，总会想，如果不是我，它们的日子，大抵永远会这样，追着对方的尾巴，晒着午后的阳光。

结束，是在13岁的夏天。

13岁的夏天，我上初一了。那时的自己，喜爱穿着白色的棉布裙，携一本闲书，在树荫里，在知了声里。那天，我还抱了猫。没多久，我便沉在了书的故事里，忘了猫何时跑出我的怀抱。后来仔细回想，隐约里似乎有着猫的几声悲鸣。倘若我有少许留心，便不会在后来寻找到的，是水里淹死了的猫。

热闹的猫，死了。留下了安静的狗。我的愧疚，悉数给了安静的狗，我开始与它说话。但，我能够感觉到，我们，仍是寡淡的。狗，又回到了昔日的安静，或许，比昔日更为安静。它顺从着我百般摆弄，为它洗澡，将它的毛吹干，将它放到午后的阳光下。我不再敢看进那双琉璃般的眼睛，我怕里面盛满了疑问与控告。后来的几天，狗吃的东西越来越少，直至不再吃东西，我想它在等待里，或许猜到了什么。我的愧疚浓烈起来，我抱着狗哭泣，我乞求它吃东西，我想，我是希望它的原谅。夜里，我似乎梦见了猫，不知道，我是否向它道歉。

清晨起来，狗的窝空了。它，走了。我似乎早知道一般，手里是猫的线球，仿佛我的某一部分，也被带走，空空的，空空的。

后来听说，猫有九条命。我想，若真如此，那只八条命的猫，定去寻那流浪的狗了吧。在那些天涯里，咬着彼此的尾巴，晒着午后的阳光，眯长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