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最近茶店里来了一位眉清目秀的青年茶客。
他留着长长的头发,经常会穿一件雪白的衬衫,坐在靠窗的位置,等待在百货商场里工作的女友下班。
他常常会同我聊上几句。
有一天夜里,店里没什么客人,我就低下头叠起了纸鹤。他突然走过来向我要了一张彩纸,然后又回到茶座,低下头也开始叠起纸鹤。
在这一瞬间,我仿佛看见了他的影子。
我记得十年前,他也总是坐在那靠窗的位置,低着头一丝不苟地折叠纸鹤。
我问他,为什么我总是见他在折叠纸鹤?
他笑着回答,因为我看见他的时候,总是在他停下来的时候。
我说,可以教我吗?
他好像没有任何理由拒绝。一边低着头叠纸鹤,一边对我说,在他很小的时候,家里很穷,母亲独自一人从早忙到晚,将他们五兄妹拉扯长大。有时候,一家人就吃几只红薯填着肚子。每一次,当他们感到失落的时候,母亲就会裁下旧报纸教它们叠纸鹤,然后让他们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将纸鹤放进河里,任它漂走。
她总是会一边叠一边让我们许下心愿。她告诉他们,纸鹤是通向天堂的信使,它会将他们虔诚的心愿告诉天使,那样他们就可以如愿以偿。
他又说,你知道我从小到大许得最多的心愿是什么吗?
我摇一摇头。
他告诉我,他小的时候,每一次叠纸鹤都会希望自己快快长大,长成一个粗壮的男人,那样就可以帮母亲干活,她就可以不再那么辛苦。
我问他,那现在呢?
他说,希望能带给我幸福与快乐。
他说话总是那样的简单明了,不加任何的修饰,却令我感到快乐。
2,
后来我知道了这位青年茶客的名字。他叫做树。
兴许是天使听见了我的心声吧,我总能在树的身上找到他的影子。
有一晚,他突然来到吧台前,问起关于我与阿四的故事。
他问我,有没有后悔遇见过他?
我反问他,你会不会为一个曾经伤害过你的女人出头?并且不顾生死?
他摇一摇头,笑着说他又不是傻瓜。
我说,可是他就是那样的一个傻瓜。一个有情有义的傻瓜。
于是,我第一次同另一个人说起关于我与他之间的故事。
那一段刻骨铭心的故事。
在我与他遇见一个月左右的一天夜里,他突然问我,敢不敢跟着他玩点刺激的?
我也毫不示弱地对他吼到:Who怕Who!
他拉着我的手一路奔跑进七号街舞厅。
那时候的舞厅还很简单,就是一间很大地下室,里面晃着彩灯、放着嘈杂的音乐。
他拉着我来到舞池中央,邀请我一起跳舞。我摇着告诉他,我不会。
他将脸凑近我的耳朵,在我耳边悄悄地对我说,不用害怕,跟着节奏瞎跳好。其实这里面很多的人都不会,只是混水摸鱼而已。
我不由得笑了,然后就跟着他一起在舞池中央瞎晃悠起来。
他说,你很有天赋嘛,这么快就学得有模有样。
我说,谁让我有一个混水摸鱼的高手做师傅呢。
我们俩在舞池里跳了一段时间,觉得有些累了,就找了一处空位坐下,叫了两杯啤酒。
我望着他突然望着舞厅一角,眼光里冲刺着愤怒。
我跟随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前些日子来茶店捣乱的小黑一伙人,正抓着一个身子单薄的女人拼命地灌酒,几只手不安分地在她的身上游走。
他突然蹭起身子,让我在那里等他一下,我还来不及让他“小心一点”,他已经搡着一张座椅冲了上去,与那伙人扭打起来。
当时的场面非常的混乱。我见有一个家伙手握匕首,打算从背后向他偷袭。
我当时也不知道从哪里生出来的勇气,竟然捧着一只啤酒瓶子迎了上去。
在那个坏家伙靠近他之前,拼尽全力砸在了那个坏家伙的头上。
那是我第一次见他与人打架。他打起架来真的很狠,是那种不计生死的狠。
他一定没有想到,我竟然也会拿着啤酒瓶子冲上去与他一起出生入死。所以他才回过头来,一脸难以置信地望着我。
但是那间舞厅里几乎全是对方的人,在继续打下去,我们三人只会被围堵得寸不难行。
兴许阿四也已经预料到了这一点,一把攥住我与那个女人的手,喊了一声:“我们一起冲出去!”
我们三人,手攥着手,不顾一切地冲出舞厅,穿过马路。一口气绕过了好几条街,将那群人甩得远远的,这才敢停下来。
原来,当一个人面对生死威胁的时候,真的会爆发出无穷的潜力。
我们都不由得撑着墙壁大口地喘着粗气。我感觉到有一双眼睛在看着我,我回过头,他正冲着我不可思议地笑了。他说,没想到你打起架来还挺生猛的嘛。
我也跟着笑了。原来当一个爱上另一个人时,是真的可以不顾一切的。
那个女人突然对他说,谢谢你呀阿四,没想到我欺骗了你,你还会愿意替我出头。
我这才明白,原来这个女人就是阿四的前女友叶小玲。差一点害得他身首异处,见异思迁的女人。
我感到十分惊讶。他为什么会不顾一切地去救一个曾经伤害过他的女人?是因为在他的心里,仍然深深地爱着她吗?我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他回过头对她说,没关系,毕竟相爱一场嘛。
毕竟相爱一场。
听他这样一说,像是在给他与她之间的感情画上一个句号。我突然感到轻松了许多。
她试图向他解释。她告诉他,那天夜里,她之所以会同钟海出去,是乡下的母亲突然患了疾病,需要很大一笔钱。钟海答应给她一大笔钱,她陪他出去的。
阿四打断了她的话,对她说,过去的事,就别再提了。然后拉着我向巷口走去。
离开的时候,他提醒她说,钟海是一个有仇必报的狠角色,他们一起动了他的弟兄,他迟早会找上你的。你还是离开这里吧。
她反问他,如果换作是他,他会离开吗?
她说,她记得他曾经这样对她说过,一个只知道一味逃避的人,无论藏到天涯海角,他仍然摆脱不了躲躲藏藏的宿命。一个人,要想活得顶天立地,唯一的选择就是勇敢面对。
听她这样一说,他也没再多说什么。
3,
他送我回到家里已经很晚了。
每一次,他总会站在楼下目送我上楼之后才会离开。
我推开房门,母亲正站在阳台前望着楼下。忽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叫了一声,妈,你还没睡呀?
她回过头望着我,一眼的凝重,以一个母亲特有的身份关切地问我,这么晚了,你去哪里了呀?
我随口编造了一个谎言,称茶店里临时有点事,就忙到了现在。
她又问起刚送我回家的年轻人是谁?我告诉她是店里的一位茶客,因为见时间有些晚了,所以就坚持要送我回家。
在这一刻我忽然明白,像阿四这样的街头混混的身份地位,似乎很难向母亲启齿。
她又提醒我,如今这社会鱼龙混杂,你一个女孩子可要处处小心呀。但那一眼的凝重却并未因此而烟消云散。
我说了一句,那我先进去洗澡,您早点休息。怀揣着一颗不安的心,躲进了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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