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五六百米长的猪肠子街,住着几十户人家。屋连着屋,街接着街,墙共着墙,仿佛一个人的筋骨从脚到头的连着。屋前面没有一条像沱江或酉水或大运河一样的河,有两个相隔近100米的小水塘,水面面积大约两三亩左右,若是春夏之交,因了发春水的原故,便有满满的一塘水,就像一位丰腴饱满的少妇。东风一吹,水波荡漾,太阳一照,波光潋滟,麻怪一叫,生机盎然,鱼儿一跳,欣欣然……
满塘麻怪叫催眠曲一样,“呱呱…呱呱”,颇似呱呱落地的声音,倘若要生成五彩斑斓的梦,非得要这天籁之音……山三受之影响颇深,要他唱歌,中低音总是走调,甚至走得叫人发笑,沦为笑柄;但高音部分,像麻怪一样地歇斯底里的呐喊,他却唱得有模有样,《青藏高原》《飞得更高》《天路》《敬你一碗青稞酒》之类的结尾部分是他的最爱……腾格尔的《天堂》最为有趣,他如山三喝酒一个样,皱着眉头,使劲儿眯着眼睛,苦着脸,使出吃奶的力气,“我爱你——我的家……我的家——我的天堂……”他的声音是憋得脸青了之后,快要憋死之时突然爆发出来,爆发力之强犹如出膛的炮弹,穿透空旷的草原,远古的时空,麻木的心房……那中低音部分,“蓝蓝的天空,清清的湖水,哎,绿绿的草原……”山三无论如何唱不来,自诩为感情丰富的人,却对蘸取浓情蜜意成分谱出的声音十分棘手,骑虎难下,唱也不是,不唱也不是……
山三做过许多的梦,梦想有一条河——泊满了米粒一样的船,密密麻麻,汩汩的划桨声,突突的机帆声,“嗲嗲”的笑声……河水无需太清,水至清则无鱼,无鱼则这河就失去了原有的本意,河是鱼的天堂吧?就像雪花是天空的精灵,白鹭是田野的天使一样,鱼是河流的子女,河流的精神支柱,河流的前世今生……夜幕降临,灯光闪烁,无数夜的眼,它们与星星混合在一起,交相辉映,相得益彰,也许它们便是多情的一对儿,你侬我侬……《桨声灯影里的秦淮河》,或许有玫瑰色的梦,眨巴着梦的眼睛,梦的炫幻色彩,梦的脂粉诱惑——山三倒不希望有,而只想有一条朴实的生动的沉静的河,载着一个削瘦的少年流向远方,去寻找一个遥远的梦……相比于河,山三对湖的梦更甚,湖是大地的眼睛,白云的梳妆台,飞鸟的栖息地,或者断桥残雪,三潭映月,苏堤漫步,柳丝袅袅,“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若有一个湖则三生有幸,夫复何求!八百里洞庭浩渺烟波,浩瀚辽阔,也矗立一个亭,或者一个楼,也有诗人闻讯而来,站在楼上手舞足蹈地把酒吟诵,“楼观岳阳尽,川迥洞庭开。雁引愁心去,山衔好月来……”或者“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
梦比较缥缈虚无,还是回到现实中来吧。因为处在一个山坳上,南来北往的客商正好可以歇脚,得天独厚的地理优势造就了这一条街的繁华和独特。织布、染坊、药铺、油榨坊、饭店、客栈、屠户、铁铺便应运而生。街中心还有两个八角亭,相隔七八十米,飞檐翘角,雕梁画栋,若大鹏展翅,一飞冲天……担着篾货或瓦货的人们脚软手软,大汗淋漓,远远地看着这飞檐翘角就有了信心和希望,才不至于绝望;山三则不同,一到夏天,或者春风吹拂的时候,他就躺在这亭子里,双手交叉着抱住后脑壳,双脚翘着二郎腿,双眼望着亭中央的仕女图,即便肚子里没什么货,一没粮食,饥肠辘辘;二没文化,胸无点墨,但仍然看得赏心悦目,酣然入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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