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2、无权死亡

餐馆的收入随时都用来给孩子看病了，我们没有做生意的经验，不知道留够备用资金应急，所以当我所经营的餐馆前面开始修路，泥泞和轰鸣的机器一下赶走了很多的顾客的时候，我们的经济来源断了，唯一的收入就是这个餐馆，没有存款，弟弟妹妹都在餐馆里免费帮忙，连工资都没有，所以更不用提他们的帮助。孩子看病也中断了，餐厅也不敢进货了。

房东来了几次要下个月的房租，我都好言请求宽限一些天，但是对方的脸色一天比一天难看，难道等着被人家赶出来吗？一筹莫展的我只好躲着房东，远远的看见房东的身影就像老鼠见到猫一样躲起来。虽然躲过几日，但每次的躲避让我心如刀搅一般，我是个很怕欠别人钱和人情的人，也从来不愿意东躲西藏的过日子，是我的责任我一定会承担，不是我的责任只要是能力所及我也不会袖手旁观。所以我的心理负担非常重，最艰难的时刻来了，我连一个可以诉说苦闷的人都没有啊。这个时候觉得特被屈辱，自己怎么沦落到躲债的地步了？

为了让女儿生活的好点，这个时候我们已经不和老鼠蟑螂夜战了，我租了个很小的房子，七楼，因为是顶楼，太阳容易晒透，所以房子比较便宜。反正能住就好，其他人住在店里或别处，我抱着孩子爬上爬下住这里。眼看又是一天过去，一大家的人指望我呢，我真的太累了，也感到瘦弱的肩膀无法再撑下去。

给孩子多次看病，跑了那么远的路，花了那么多的钱，以至于到如今生活艰难，我终于崩溃了。一个安静的夜晚，我把孩子哄睡了，抱在怀里，深深的凝视她长长的睫毛，粉色的面颊，乌黑的头发和嘟起的小嘴。看着她娇小的躺在我的手臂里，一点力气也没有的仰着脖子，小腿蜷缩着，细的不能再细的小手手微微蜷着。我的泪水簌簌的流下来。我苦命的孩子啊！

很短的时间里，想了很多很多。过了今天就是明天，而明天太阳升起来的时候，这个世界还是和今天一样的冷漠。生活更加的艰难，困难重重，悲苦不断，路漫漫，前面还有什么样的沟沟坎坎在等着我和孩子呢？转眼离开西安已经几年，女儿一天天的长大了，有钱带着孩子看病都没有希望能看好，何况没有钱，也不知道去哪里看呢？

我也已经快三十了，当初哭着喊着用绝食威胁父母要嫁给孩子的爸爸，如今已经是遥远的昨天，欢声笑语都是黄粱一梦，山盟海誓都已成空。为什么我全心全意的付出，认认真真的生活得到的却是这样的结局呢？我的希望在哪里？难道我生来就是为受苦而来的吗？

小时候家里弟弟妹妹多，我是老大，吃喝都要让着他们，自己的父母也都是普通的工人，在自己的人生道路上没有别人的父母给孩子那么多的帮助，但是我没有抱怨，我也好好学习好好工作啦。一转眼青春接近尾声，我却一无所有。我的梦想呢？我的爱情呢？我没有照顾好父母的生活，没有把弟弟妹妹们带好，没有照顾好女儿，也没有可以信赖和倾诉的朋友。倾诉又如何呢？自己的日子还不是要自己慢慢的过？

那些惊天动地的爱情故事都只是讲给人听的吗？不是说所有女人都是天使吗？为什么天使也要受这么多苦呢？为什么要让天使伤心呢？不是说女人是为了爱自己的男人才放弃天使的翅膀来到人间的吗？为什么没有人好好的珍惜我呢？我的青春也是青春，怎么就在老鼠蟑螂和贫穷孤独痛苦中度过呢？莫非老天就是要惩罚我什么？我又做错了什么啊！

太阳就要升起来了，黑夜将被抛在脑后。

但太阳不是我们的，我们即将睡去。--------《日出》

有时候，人的确无法选择命运。但如果不能选择生的自由与快乐，至少可以选择死的平静与无争吧。我已经没有什么好牵挂的了，我的存在是多余的，不被需要的，悲伤而没有意义。如果死是另外一种方式的存在，那我再也不用害怕伤害，害怕孤独，害怕疼痛了，我再也不用担心生意，担心房租，担心生存了，就这样吧，一了百了，明天太阳升起来的时候，我已经是一句冰凉的尸体了，没有思想，没有忧虑，没有牵挂，没有不安-----孩子，妈妈对不起你！下辈子别做我的孩子了，妈妈没有照顾好你！

我的眼睛溢满模糊的泪水，拿起敌敌畏猛的喝了一大口，那种刺激略带甜味的农药让人作呕，而面对决绝的悲怆却催人心碎。我一阵恶心，药水被吐出来喷在地上，哭声惊醒了孩子，看见妈妈痛哭的样子，她吓坏了，伸出纤细苍白的小手边给我擦眼边哭着说：“妈妈不哭，妈妈不哭，”女儿放声大哭起来，是哭自己的身世还是哭妈妈的艰难，母女俩抱在一起放声哀号。用哭声发泄自己的沧桑，让泪水冲刷痛苦的回忆。

看着女儿纯真的眼睛，我深深的自责了，是的，我已经生无可恋，那么死有何惧呢？死都不怕，还怕活着吗？我死了，一了百了，我的女儿呢？她今后能依靠谁？谁还能像我一样的珍爱她呢？她今后的生活不是比我还要悲惨？我把孩子紧紧的抱在怀里。

这个普普通通的夜晚，全世界的其他人都在做什么呢？1993年，某月某日某时。有人吃饭，有人打牌，有人逛街，有人睡觉，有人欢笑，有人平淡，有人悲伤，有人工作------而在海角天涯的小岛上，一个绝望的年轻女人和她的孩子在抱头痛哭，在绝望中挣扎。

那时我想，好吧，挺下去吧，就是死也要坚持到最后一刻。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