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

外婆

又读蔡崇达的书《皮囊》，忽然回想起我的外婆。

我的外婆是在我家去世的，那年七十二岁。

外婆是个瞎子。我站在她面前，她只能看见一条黑影。涛？智？娃？把我和表哥表弟们的名字喊一遍，听听是谁在答应，她就是靠声音去判断这人是谁。我有时就是不吭声，故意让她去猜。

外婆什么时候开始眼睛看不见的，我不知道。模糊听母亲讲过，大概是外婆结婚以后，生育了三男三女，后来外爷突然去世，外婆哭瞎了眼睛。外婆一个人养活六个孩子，眼睛又看不见，生活的艰难可想而知。白天外出讨饭，舅舅姨妈是她的眼睛。晚上，破窑洞是她的栖身之所。有次，一只狼在窑洞口吼叫，母亲和舅舅们都蜷缩在外婆身后，外婆一边手舞者拐杖一通乱打，一边大声斥骂，可能是慑于外婆护犊情深的气势，那只狼最后溜走了。

外婆信仰耶稣基督。我五六岁时，常在外婆家住，晚上有时和外婆去教堂唱圣经。大概还记得一句：耶稣带我上天堂，鸡鸭鱼肉，蒸馍馒头……唱到此处，我的脑海里就会涌现出画面来，禁不住咽口水。后来，我专门查阅《旧约》和《新约》并没有这句话，大约是我记错了吧。虽然外婆看不见路，我和表哥表弟就是她的拐杖，每次礼拜，我们都搀着外婆去。我曾问过外婆，信上帝有什么好处，外婆说，如果你考试的时候题目想不起来了，就念几遍圣经就会想起来。我在想，外婆又不考试，干嘛要信仰上帝也。外婆说的方法，我不相信，也没有机会去试过。

后来，二舅下煤窑挖煤，被冒顶的煤块砸死了。外婆一气之下，再也不相信上帝了。开始供奉起观世音菩萨。每逢初一十五都要在佛前磕头烧香。

小时候，我又黑又瘦，而表弟几个都胖乎乎的。外婆很着急，认为我的肚子里有食气，于是用油炸类似花生米样的东西给我吃，吃过之后要拉好几天肚子，后来我才知道那是巴豆。虽然每次我都吃两三碗饭，可惜我就是长不胖，一直瘦巴巴的。

再后来，外婆和妗子不和睦，经常闹矛盾吵架，于是就被母亲接到我家来住，这一住就是两年，期间舅舅们没有来看望过。那年夏天，我给外婆端饭吃，外婆突然开始不让在饭里加盐，说是在佛前许愿了，而且每次只喝一碗面汤，我想这可能是外婆最伤心的事儿了。一个月后，外婆突发心脏病去世了。

外婆的死，成了我心中隐隐的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