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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千念
两人睡得很踏实。车窗外起了浓浓的雾气,看不清楚远处,雪依旧没有停。当车窗照进来第一束阳光的时候,叶梒睁开了眼睛,静秋还靠在叶梒的肩头。叶梒的手心已经出了汗,静秋的手一直没有离开。叶梒感觉很舒服,他看了看肩头熟睡的静秋,轻轻地笑了。片刻他又感到一阵空虚。天已经亮了,他就要下火车了。叶梒又看了看肩头的静秋,心里居然很难过。
叶梒的肩膀有些累,他没有动。他还想和读心人多待一会儿。
静秋醒了,她揉了揉惺忪的眼睛,把垂在脸颊的一缕头发别到耳后。
“你醒了。”“做梦了吗?”静秋慵懒地把头从叶梒的肩上移开,并把大衣往下拽了拽,盖在两人的腿上,好让上身可以活动。
“没有。”
“不可能……”“我总是做梦。”“你的读心人和你一样,你想的越多,我就想的越多。”
“我是经常做梦。”“就像……我正在咖啡厅喝咖啡,突然我就出现在路上……骑着摩托车,背包里还有钻出来的不知名的野花,那时是白天,黑天……是六月,十二月……”
“听起来很有趣。”静秋似乎还想继续听下去。
“可是都是假的。”
“我有时会把它们画出来,”“梦里的东西,虽然是假的,但是画出来就能留下来。”静秋说着打开了画夹。
“可以给我看看吗?”
“当然。”
静秋画的东西都是素描,没上颜色。
“很特别,可是为什么没有上色呢?”
“因为我知道是假的。”“不知道该上什么颜色。”
静秋似乎想要叶梒看完所有的画,可是没有时间了。静秋应该是要去更远的地方,说是去采风,叶梒要下车了。
“我上车之前确实没想过会发生这些,”“可我没有办法在列车上待太久了。”
“没关系,”“我们还能再见。”
“抱歉。其实我是想待得更久,可是已经到了……”
“我也愿意和你待在一起,”“时间过得就像,看着窗外的雪融化一样。”
“有意思。”“那,我先走了。”
“路上小心。”
叶梒走出了车厢,向人群中走去。
火车开走了。
叶梒醒了。列车的门已经打开,窗外的寒气让他清醒了一点。叶梒回忆着梦中那个读心人与他交流过的一切,那么真实,却是一个梦。
叶梒摇了摇头,“我在想什么呢,”叶梒起身下了火车。车外的寒气像是要把他剥得赤裸裸。如果可以,他想在火车里,和那个读心人待上一个冬天。可是只是个梦。
叶梒回到家里,整整睡了一天一夜。他一直紧锁着房门,谁叫都不回应。
叶梒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
“怎么这么累,”叶梒的父亲嘬了一口酒。
“我也不知道。”
“你这次回来大病了一场似的。”
叶梒和父亲说了战友去世的事,并没有提到知秋,也没有提到梦中的静秋。
“当人经历过真正的生离死别,也就觉得,其实没有谁离不开谁,因为他们终究都会离你而去。”
“我在试着接受,”“只是时间的问题。”
两人沉默。
“我过的挺好。”“至少,”“吃穿不愁。”
“这些都太容易拥有,”
“嗯。”
两人又沉默。
“小说写得还顺利?”
“嗯……”
“那就好。”“一定要做自己喜欢的事。”
“嗯。”
他们的对话总是越来越少。
叶梒的记忆中,几乎都是这样的场景:父亲喝醉后讲着年轻时的故事,还有每个细节;而屋子的那头,母亲已经睡熟,因为她不得不为了生活而养足精神。
深夜,叶梒躺在床上,听到父亲沉沉的没有节奏的鼾声。他很难受,应该说,他每次都很难受。叶梒其实很理解他的父亲。过去的记忆是忘不掉的。它使人消沉,或使人振奋,飘浮在一个看不见的时空里,有时很靠近,有时很遥远。
他想起了知秋,确切地说,他真的很想知秋。他翻身下床,光着脚站在窗前,透着寒气的月光穿过玻璃,映照在地板上。窗外的雪还反射出晶莹的光,他感觉是那样刺眼。其实有很多日子,这样的场景都重复着,他总是失眠。他的思绪总是很乱,而每当新的一天开始的时候,生活又恢复得像往常一样。
这个冬天他似乎都在陪家人度过。他时常站在山上,看着漫无目的飘落的雪花发呆。他总是回忆起小时候,那时的他为什么那样无忧无虑,在雪地里滚上一天,晚上又可以美美地睡上一觉。可能这就是长大,而知秋,是他长大的一部分。为什么他的脑子里都是知秋,他自己也无法理解。他甚至还想过带知秋回家的场景,他觉得知秋就在他身边。
他的思绪太乱了。他每天都会在深夜惊醒,因为他几乎总是做梦,而这些梦,无一不与知秋有关。他想起对知秋说过的不中听的话,自己就像是一个懦夫。他想过其实他可以不让事情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可事实是,谁也不能回到过去,让一切重新开始。
冬天快结束了,叶梒离开了家。
列车上,他没想过又遇到了梦里的静秋。
两人久久地没有说话。过了很久,静秋将头靠在了叶梒的肩膀上,在叶梒的耳边轻轻地说:
“我其实挺想你的。”
“我也是。”叶梒能感受到静秋在耳边的呼吸。
“这里的冬天真的很冷。”
“也很安静。”
“你的冬天过的怎么样?我猜你经常在雪中散步,而不是躺在床上。”
“你怎么知道。”
“猜的。”
“好吧,那你呢,过得怎么样?”
“挺好的,去了很多地方,画了很多画。”
“我想看看你的画。”
“我正打算给你看呢。”静秋说着打开了画夹。
静秋枕在叶梒的肩头。
“你为什么不拒绝我?”“你让我喜欢上了枕在你肩膀上的感觉。”
是啊,他也没有想过,为什么允许静秋靠在自己的肩头,他居然也很喜欢这种感觉。
“可能觉得肩膀上有点空吧。”
“我能弥补这个空缺吗?”静秋伸手去摸叶梒下巴上的胡茬。
叶梒不知道怎么回答。从离开了知秋以后,叶梒没有喜欢过哪个女人。他不知道对眼前的静秋的不拒绝,是出于一种什么样的心理。他很清楚,他爱着知秋。况且静秋,只是一个不存在的人,爱上她,实在是荒诞。
“别闹了,静秋。你我不可能的。”
“哈哈哈,开个玩笑嘛……”静秋笑了。叶梒心里清楚,静秋自己也知道她是读心人,是另一个世界的人。
“我这人真是无趣啊……”
“就这样,挺好的。”静秋闭上了眼睛。
列车似行驶得很快。静秋在叶梒的肩头睡着了。叶梒看着窗外,窗外的雪那么白,却那么刺眼。
叶梒在梦中醒来,静秋又消失了。叶梒揉了揉酸痛的肩膀,下了火车。
“为什么是梦呢?”叶梒叹气。
叶梒的书还放在床头,啤酒喝了一半,就睡着了。他最近总是很容易睡觉,而且总是做梦。或许是那个读心人,在慢慢地治愈他。他每天像看心理医生一样去找她。
“想去喝一杯吗?”
“不错的主意。”
静秋带着叶梒去了后海。
“我以前经常来这里,”“一般是我一个人。”“你是第一个陪我来的人。”静秋说。
“我也经常来。”
静秋点了杯威士忌,叶梒要了啤酒。
已经快到春天了,还透露着寒意,稍不注意就会钻进衣服里。
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户,已经慢慢地落在了静秋的身上。静秋穿了一件白色的毛衣,耳垂上的吉普赛风格的大圆圈耳环不时地摇动着。
“能给我唱歌吗?”
“你知道,从认识你开始,就没拒绝过你。”叶梒喝了一口啤酒,放在桌子上,朝吧台走去。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不知道是什么缘故。叶梒时而笑着,时而眼眶红着,时而没有表情,好像这是一首不知道为谁作的歌。
叶梒回到座位的时候,他注意到静秋的眼眶是红的。可静秋还是微笑着看着他。
叶梒喝光了剩下的半瓶啤酒。
“以前你一定给她唱过吧。”静秋的话音里带着轻微的鼻音,如果不仔细听不太能听出来。
“好像是吧。”
“我怕是爱上你了,叶梒。”静秋的话那么突然,却又那么自然。
“别开玩笑了……”
“确实奇怪。”静秋目光移到叶梒无名指的戒指上。
“我习惯了孤独。”
“哪里会有人喜欢孤独,不过是不喜欢失望罢了。(《挪威的森林》)”
“你也喜欢村上春树?”
“喜欢。”“可惜我不是直子,你却像极了渡边君。”静秋说着忍不住笑了。
“你比直子要有魅力。”叶梒微笑着说到。
静秋用一只手托着腮,另一只手用食指在高脚杯的杯口上画着圈,目光不时地落在叶梒的身上。
“等一下,现在这个角度,让我画你。”说着,静秋放下酒杯,打开画夹,从里面抽出一张画纸,拿出了一支铅笔。这已经不是以前那支铅笔,静秋还用手指点了点铅笔的尖,磨损的痕迹可以看出,应该已作过一幅画的样子。
“我想来一杯威士忌。”叶梒对酒吧服务生说到。
“再给我一杯,”“加点冰。”
叶梒端起高脚杯,喝了一小口,转而又托着腮,看着静秋。不知是喝了威士忌的缘故,还是叶梒深邃的眼神勾起了她内心深处小女人的害羞,她的两颊有点红晕。她的肤色比较白,脸红了总是能很容易看出来。
静秋时而低下头,嘴角泛起微笑。静秋喜欢和叶梒在一起的这种感觉,她在孤独和回忆中度过了人生可能灿烂的几年,如今的她,却没有磨灭对爱的渴望和等待。
“叶梒,你真的挺帅的,”“我说的不单单是外表。”
“如果你是我,就不这么想了。”
“我不是你,所以,”“那不能成为我不喜欢你的理由。”
“你是怎么判断你喜欢我的呢。”叶梒拿起酒杯,喝干了剩下的威士忌。
“我的直觉从来不会骗我。”
“你像是一个理念论者,”
“其实你也是。”静秋把拿起橡皮,擦掉了画中觉得多余的部分。
“看,”“颓废……又高雅。”
“第一次有人这样说我,”“我可以把这当成是……赞美?”
“你觉得呢?”静秋把画递给了叶梒,把铅笔和橡皮擦娴熟地收了起来。
画中的叶梒比本人要精神得多,至少在叶梒看来是这样。他的头发向后背着,鬓角地方的轮廓修得恰到好处,英气的眉下面是带着忧郁的眼睛,似乎还能看到淡淡的胡茬,那是早上刚刮过的。
“我是一个读心人,可我在你身上遇到了麻烦。”
“什么麻烦?说来听听。”
“走进你的心里,有点难。”
如果真的能有那么一个人,能走进他的心里,他就不至于这样了。他把所有的心事都藏在心里,变成了一个怪物。
叶梒沉默。
“我还想要一杯威士忌,”静秋说。
“看来你的酒量真是不错。”
两人在酒吧里不知不觉度过了一个下午。冬日的下午是很懒散的,与其封闭在屋子里,倒觉得喝酒是一种不错的选择。同时他也很清楚,他在和一个喜欢他他也喜欢的读心人喝酒,和一个不存在的人喝酒。
他们谈了很多,从村上春树谈到森本草介,从窗外快要消失的雪谈到高脚杯里还未喝完的威士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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