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出差到了第四天，我决定提前回家，这比预期的要提前两天。

先是坐飞机颠簸三个小时，从机场到家又在出租车里迷糊了将近两个小时，到了家门口疲惫不堪，比在外工作都耗费心力。

可能也是因为这个原因，钥匙插进门里怎么也打不开，越焦躁越迟钝。没办法给妻子打电话，手机是通的，她没有接。

我“砰砰砰”敲门：“媛媛，在家吗？”现在时间晚上8点半，虽然我没提前告知，按理她应该在家才对。

许久，门里终于有了动静。“谁啊？”妻子慵懒的声音。

我在门外告诉她钥匙坏了，亦或是锁坏了，妻子打开门，穿着粉红色睡衣，说不可能。她拿钥匙试了试，运转自如。

奇了怪了。

02

“怎么今天回来了？”妻子问。

我望着她充满诱惑的穿着，隐隐春光半露，忍不住抱起她，嘿嘿说着想念的话。

她却一把推开我，打了个哈欠：“快去洗澡，臭死了。”

我猴急地把行李堆在墙边，开始脱衣服。脱得只剩裤衩背心，刚要进浴室，我停下脚步，问她：“今天你怎么睡这么早？”

“太累了，明天还要早起去公司。”

“明天是周六。”

“对啊，要加班嘛。”

我狐疑盯着妻子。她的表情很自然，我却觉得隐隐不对劲。

我朝紧闭的卧室门走去，妻子拦下我：“不去洗澡了？”

“路上回来太辛苦，我先睡会。”

“洗完澡再睡，一身的汗。”

“那我去拿换的衣服。”

“你进去，我给你拿。”

妻子抓着我的一只胳膊，就是不让我进。我心里“咯噔”一下，许多小说的情节纷至沓来。

03

“你是不是有事情瞒着我？”我故作平静问她。

“没有啊。”很冷静的语气。

我向卧室走去，她抓我胳膊的手劲又大了些。我盯着她看，她慢慢松开了手。

我屏住呼吸，慢慢推开门，全身肌肉绷紧，要是有什么意外随时准备出击。

门开了，一切如常，没有我期待（或者不期待）的场面出现，空空荡荡，被子凌乱掀开，床上确实只有一人睡的痕迹。床头的电子日历准确显示今天时间：2021年2月2日20：43。

窗帘下没人，床底下没人，柜子里没人。我疑心病太重，错怪妻子了。

“你果然不信任我。”她冷冷说。

我心里涌出愧疚，想道歉，她却只是挥挥手。“我不想和你争，你去洗澡吧。”

我讪讪答应，走出卧室一刹那，扫了眼床，又站定了。

有问题。

这被子，少了一朵花。

04

我是说，被子上绣的花，缺了一朵。

被子是结婚是妈妈拿来的，很俗不可耐的大红颜色，上面缀满盛开的牡丹。我虽然不喜欢，但妈坚持说图个喜庆。

被子上绣着十三朵牡丹，中间一朵最大，其他的围在周围。别问我怎么知道这么清楚，人有时候会有点无聊的爱好。

现在左下的那朵不翼而飞，只是一摊含糊不清像涂抹过的红色。

我抓起被子，还是柔软舒适的手感。用力一撕，脱线而开。

“你干什么，疯了吗！”妻子大喊。

我把被子扔到她面前：“这不是我们家的被子，不，这还是那张，可它变得不一样了。”

“你到底在说什么！”

我问她被子上的花去哪了，她明显被噎了下，抢过被子翻腾，把被面铺开给我看。“你数数，哪里少了？”

十三朵，一朵未少，包括左下原先消失的那朵，清清楚楚印在上面。

妻子又占理，一个劲拿拳头轻捶我，想把我赶出去。

我却冷笑，抓着她肩膀：“正因为花又全了，才更有问题。”

“你到底怎么了啊，中邪了吗？”妻子瞪大眼睛。

我盯着她看，一字一顿说：“这被子里，我藏了五百块私房钱。你变出了花，但没变出它们。”

妻子像不认识样看着我：“你背着我藏私房钱！”

“别打岔，我的直觉不会错，你确实有事情瞒着我。”

没多久，妻子避开我的直视，慢慢低下头，叹了口气：“渲染时间太短，数据溢出了。”

05

什么意思？

妻子从我手里挣脱出来，平静地说：“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不好吗？你慢慢升职加薪，会干到总经理职务，甚至还有可能进入董事。我们会有两个孩子，一男一女，他们都很可爱……”

我后退几步，惊诧万分：“你到底是谁！告诉我真相！”

“……好吧，”她想了想，称谓变得格外陌生，“张先生，其实你——是这世界唯一幸存的人类。”

什么鬼！

“再一次世界大战爆发后，人类面临的各种危机全都爆发出来，地球人口锐减，生育能力丧失，再高级的科技也拯救不了人类生存的环境。一部分人驾驶宇宙飞船寻找新的家园，剩下的人留在地球等死。为了让死亡不那么痛苦，你们选定了战争前的年代进入虚拟现实。现在，张先生，这个虚拟系统里的真正人类只剩下你，而现实中你也是唯一有心跳的人类。”

太荒谬了……

“运行虚拟系统的资源也越来越少，由于只有你一个人，我们关掉了其他不相干场景减少负担，现在我们眼睛能看到的，就是唯一渲染的场景。由于你突然毫无预兆回家，即时渲染负担过重，这才出现了漏洞，被你察觉。”

妻子——我不知道还该怎么称呼她，用没有感情的语调告诉我这些。

“我，我不相信……你又是谁？”

“还是等你醒来，一切自然有答案了。”

她话音刚落，卧室的灯突然熄灭，整个世界黑了下来。我想喊，脖子像被人掐住，喘不过气，意识变得模糊。

06

睁开眼，眼前是不停滚动的数据。我从虚拟舱坐起来，头疼欲裂。

旁边屏幕亮了道光，出现智能助理的形象，和虚拟系统里的妻子一个模样。

“这次程序漏洞我们已经捕捉，这就开始更新。”她的语气依旧没有感情。

我嗯了声，扫了眼屏幕上“2199年6月2日”的时间显示，走到窗户边。外面阴霾重重，毒气滚滚，张牙舞爪吞噬看到的一切。

这间封闭的房间，是我在地球上唯一的活动空间。

很快，屏幕再次亮起。“更新完毕。”

我又重新躺回虚拟舱，发出指令：“修正时间线后选择备份点进入。”

助理迟疑了下：“张先生，你刚从系统中醒来，这么快再进去，会对身体造成损害。”

“没事。”我没理会她的提示，毫无价值的生命就要奉行及时行乐。

会不会这里其实也是未来的人进入的虚拟世界，体会末日的感觉？接入接口时我突然冒出这个奇怪想法，顿时把自己逗乐，有谁会愿意选择这个糟糕的世界。

呲呲的电流把大脑和仪器相连，闭上眼睛一刹那，我突然记起突然提前回家的原因。

07

我看了下手机上的时间：2016年6月2日8：26，还不算晚。掏出钥匙打开家门走进客厅。

妻子正在看电视，回头发现我，惊喜站起来：“老公，你怎么回来了，不是还有两天吗？”

“你的生日，我怎么能错过呢？”我冲她晃晃手里的蛋糕，“我答应过你一起过的。”

妻子感动地向前抱住我。我推开她：“一直在路上，有汗呢。”

“我不管！”她像个小女孩样赖在我身上。我血脉喷张，也顾不上别的，直接横抱起来。

她勾着我的脖子，害羞埋头，小声地说声“讨厌”。

我微笑着抱她进卧室，和她在床上缠绵。

身下压着的那床红被子，牡丹花开得格外艳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