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的黑夜里,突然响起一声硬物落地的声音,她迷糊地翻了个身,下意识把它捡起,随手放到桌上,继续睡。
一阵淡淡的忧伤像融化的薄荷渐渐扩散弥漫了整个心房,任宇辰叹了口气,强迫自己继续陷入无意识的睡眠。不知从何时起,她越来越不愿意清醒,因为清醒已经和悲伤紧紧缠绕,条件反射般的联系,让她以沉睡来逃避。
1
次日,五点十四分,任宇辰挣扎着起身,头重脚轻双目无神,一头曾经温顺的长发纠结成了毛线。
她看到桌上,电脑上,她充着电的手机,昨晚是它从一米高度掉落吗?还好没有摔坏。她静静地看着它出神,这个端端正正躺在桌面正中心的物体,实在没有坠落的理由。
273
今天是第二百七十三天。这个念头突然冒了出来,然后再也无法驱散,就像秃鹫一样盘旋在她几近腐烂的心上。已经有273天,没有他的呼吸与体温,没有他的手在她一头瀑流之上随波,没有他的吻阻止她无助的泪如此温柔。
偌大的房,寂寞的床。273天的记忆成了断层,没有他的日子,她一天都记不起来。
“咚咚咚……”敲门声一点一点地把任宇辰唤醒,她匆忙穿上衣服,喊了一声“来了”。
早饭已经准备好。不知不觉间,已经七点半,还有一个小时就要开始工作,这是她一贯的作息。餐桌旁边一个瘦削的身影看了她一眼,又匆匆把目光收回,似乎连一点余温都不敢留下。只是等任宇辰坐下之后,他犹豫片刻,还是问道:“辰姐,你……还好吧?我看你很累的样子,要不和出版社商量一下,延迟几天交稿……”
任宇辰看着少年清澈的眸子,里面似乎还有一些慌乱,触底可见的是一丝丝竭力掩饰的担忧。她疲惫地笑了笑:“没事……快了,这一期快写完了……”
“嗯。”见状少年也不敢多说什么,低头管自己吃饭。刘海遮住了他带着血丝的眼睛,一抹心疼一掠而过。他叫夏天,是任宇辰的室友,名校毕业的程序员,平时写写代码打打游戏。半年前他只身来到北京,看到合租的广告便不假思索地搬了进来,然后就和这个整天闷在房间里写稿,始终无精打采的奇怪女人合住了半年。
从最初的疑惑、好奇,到后来的理解,再到现在。夏天已经习惯她如此,亦有些不忍。
2
江郎才尽,过气难新。
放下电话,任宇辰面无表情,电脑上半篇文稿亟待延续,但它已经被扼杀了存在的意义。
“你的风格一直是那么低沉、消极,甚至让人感觉不到生气。对,你文采好,但一部优秀的作品应该文质兼顾,这种消极的文字,谁会一直喜欢下去?”
冰冷的词句像银钩密布的网,将她本已鲜血淋漓的心切割越发支离破碎。
如果,他在……
任宇辰将脸颊埋进双手,泪落如珠。
3
夏天有些奇怪,深入简出的任宇辰居然频繁出门。脸色依旧苍白,身影愈发单薄。
直到下一个交稿日,夏天写完代码到客厅倒水的时候居然看到任宇辰坐在沙发上抱着双腿发呆,他才意识到,似乎发生了什么。
“今天……”夏天张了张口,却被直接打断。
“不用再交稿了,”任宇辰淡淡地说道,“已经解约了 。”
夏天心里一紧,坐到任宇辰旁边,小心翼翼地问:“和出版社发生分歧了?”
任宇辰缓缓抬起头,暗淡的眸子失神地盯着前方墙壁,314,一个数字飘然而过。那种熟悉而痛楚的感觉又一次吞噬了她,无法呼吸,无言以对。
泪水,滑落。
夏天沉默,伸手将她揽入怀中,感受着肩膀处泛滥成灾一片冰凉,他只是沉默。
4
“嘟嘟嘟……”
第三个电话无人接听,夏天焦躁地搓了搓手,下意识地拿起鼠标不断摩挲。这是他紧张的时候惯有的动作。
第四个,第五个……
他终于按捺不住,起身,出门,来到任宇辰门前,敲门。
没有人应。
于是他打开了门。
5
医院,病房内。
任宇辰一如既往的憔悴,宽大素净的病号服使她显得更为苍白,手腕处缠着白色纱布。一片死气,苍白得天地寂灭。
夏天在一旁依旧沉默,看着这个仅仅大他两岁却险些凋谢的女孩,有着一些怒意升腾而起,又被他强行压下。
“为什么要寻死?”他轻轻地开口,柔和,又带着些许严肃。
任宇辰看着他,第一次如此认真地看着他,而他毫不示弱地与她对视,第一次不曾闪避。
一年以前,他倒在血泊中,如此认真地看她,如此用力地看她,看得她灵魂都随之而去。从此她没有心了。心都死了,如何能写出活色生香的文字。
当时她只是哭,在心爱之人的离逝面前,她脆弱得像离开水的美人鱼,奄奄一息。
“我……要跟着他走……”任宇辰报以轻声,虚弱,怯懦。
夏天又问道:“你觉得,他希望你这么痛苦地活一年,然后又痛苦地死去吗?”
“你知道?”任宇辰愣了愣,有些惊讶。
夏天苦笑道:“你写的东西,每一篇我都看过五遍以上,大致可以推测出一些东西。”
任宇辰沉默。她并不知道这些。
“有时候晚上,你会梦游,”夏天自顾自地说,“走到阳台上,会流泪,一动不动地站着。我会……把你护送回房间,应该有个几十次了,有一次还差点从阳台上掉下去。我晚上不敢睡觉,就守在我卧室的门口,一有动静就出去护驾,呵呵。”
“有时候我想和你谈谈,又怕说起伤心事你会更难受。”
“但是如果你想轻生的话,我还是不希望看到的。”
“想想他,会不会允许你这么糟践自己。”
任宇辰一言不发。365天5小时20分钟前,他看着她,目光里,有七分怜惜、二分悲伤、一分期望。那一分期望,是期望她好好活着吗?
她深吸一口气,对夏天挤出一个微笑。
“抱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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