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月惜年(1)

作者: 你好便好 | 来源:发表于2017-07-30 15:54 被阅读29次
    与月惜年(1)

    第一章

    水与月回来了。

    在这个城市最萧索的时候回来了。

    大厅里亲人重逢朋友相聚的欢呼声,夹杂着系统客服一遍遍不含任何感情的播报。她拖着拉杆箱,环顾着四周,低下头,揉了揉暴露在光灯下的双眼,摸出墨镜,笑道“水与月,你在奢望什么”

    你在奢望什么?你这个一无所有的过客。

    六年,在这个高速发展的时代,这座城市却没有太大的变化,快速倒退的城市风景,总是能看出几分过去的影子,六年,也不过如此。

    杜鹃啼血花如雪,曼珠沙华步步连。

    “月丫头,我知道这对你不公平,但是这是家族唯一能保全你的办法。”

    “丫头,我告诉过你,不要做无谓的牺牲。更不要让别人的牺牲失了意义。”

    “接受治疗,离开北城这是你.....”

    “我知道。”女孩猛地抬起头

    “我会按照爷爷的吩咐去做,我会离开北城,我会接受治疗”

    老人看了面前的女孩良久,轻叹一声“退下吧”

    身后的门被缓缓拉开,刺目的光芒冲入眼眶,仿若那日,雷电,暴雨,流不尽的血,和灼人的光。

    “小姐,小姐”

    水与月猛然惊醒,双目无神怔仲了短短几秒,变迅速收好情绪,对着司机师傅微微一笑,呈现自己演绎了无数次的客套礼仪。

    “小姐,你还好吗?”

    双手抹了抹脸颊,一片水渍,用一个标准微笑告诉他,我很好。

    我很好,不吵不闹,不生不死,不痛不痒。

    自然,不需要别人知道。

    “小姐,长安大学到了”

    长安大学,她曾经的梦,她现在的惶恐。

    曾经有一个伟人在心灵鸡汤上说过,我们要迎难而上,所以,她照做了。去迎接一个不算困难的困难。

    长安大学,水清秋女士一手创办,只是最初这里并不叫做长安。在那个烽火连天的年代里,这里只是一个收留了那些愿意以一己之力保护中华辉煌的文人墨客的地方,那样的时代,长安,是一种奢望。

    百余年前,民国之初,虽是推翻清王朝结束帝制,但是中国所遭受的压迫依旧不减,那些夷人打着探险家的名号搜刮属于中国独一无二的美好。就在那个年代,年仅十五岁的水清秋在家族的支持下创办了这所学府,依靠家族和那些学富五车的迁客骚人努力去保护那些遗失的辉煌,也算是为那些手无缚鸡之力文人提供一个报国的途径。

    也正是在这里,水清秋遇到了顾家少爷,有了一场轰轰烈烈的爱恋。

    顾家少爷虽是一个富家子弟,有些纨绔,却又是不同于那些真正的“纨绔子弟”。他有着自己的思想,有着自己的抱负。他不愿意留在这个可以护他安稳的学府,更愿意一把枪冲锋陷阵,成就自己的英雄。

    顾家少爷最是喜爱桃花,他答应水清秋,待这桃花纷开,他必归来。

    水清秋记得,所以她为他亲手种植桃树,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十里桃林。

    她记得远方征战的那人,便将这所学府改做长安。

    长安,长安,愿君长安。

    直到现在,长安大学依旧是足足十里桃花,灼灼其华。

    直到现在,这所学府的名字依旧不曾改变。

    直到现在,那人也不曾归来。

    不记得是谁说过的一句,等待是一生的苍老。

    年年花开,岁岁花败,他终是不曾归来,她也终是在一季一季的花开花败中化为枯骨,一抔黄土。

    顾家少爷,也许死了,也许,忘了。

    但是这并不重要了。

    那终究,是上一辈人的爱怨。

    水与月倚在一株桃树下,仰头看着那些枯枝败叶。她知道,明年这里依旧是十里桃花,只是物是人非罢了。

    回到长安大学,第一件事便是来到这条桃夭路,这里不仅是那个人喜欢的地方,也是她和三哥最后的记忆。那个时候,三哥总是异想天开的想做自己喜欢的事情,想要编撰一本各种人间秘史的八卦全书。

    水清秋的故事便是三哥告诉她的。

    一个,如秋日清朗阳光的女子,一个消失在书卷里的女子。

    除了他们,没有人会记得,很多很多年之前,有一个姑娘,等待征战而归的情郎。

    那个时候,水与月刚刚要离开水家老宅,去往另一个陌生的城市,她还记得,三哥说完水清秋的故事后一本正经的告诉她“月月,你要知道,并不是所有的爱情都会有一个美好的结局。”

    那个时候,她并没有遇到顾惜年,并不知道爱一个人是什么感觉,但是她记得三哥的一脸惋惜

    “姑奶奶若是那个时候没有遇到那个顾家少爷也就不会在弥留之际还问他回来了吗,带着满腹遗憾离去,也许就不会那么早就离世。”

    是了,水清秋是水与月的姑奶奶,真真正正的姑奶奶,是水与月爷爷的姐姐。她生时已晚,没有亲见姑奶奶的芳容,只是在几张泛黄的旧照片里可以看到一个女子,着汉家服饰美的不可救药。

    只可惜,红颜薄命,美人枯骨。

    那个时候,她并不知道姑奶奶离世的真正原因,包括三哥。

    她只记得三哥说过,姑奶奶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关心的是学府的那十里桃林,是那个,未曾归来的人。

    可惜回忆,终究只是回忆。

    她拖着拉杆箱,走过林荫路,穿过一个又一个教学楼,止步于一间教室前。透过玻璃门她可以清晰地看到教室内,年轻教授捧着一本书,体贴整洁的西服衬出他修长的身姿,金边眼镜框在阳光的折射下发出耀眼的光芒,却是刺得她眼睛生疼。

    “唔”水与月捂住双眼,一头撞上门,一阵阵眩晕。腰间被人用力一带扎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那个怀抱,很温暖很冷漠很陌生却又很熟悉,带着曾经令她心安的薄荷味道,如今却让人心悸。

    男人身上的淡淡薄荷味不由得让她想起那天的雨,那天的血,满手满手洗不干净的血。

    “谢谢”她揉着双眼,低着头向面前的男人道谢。

    不是不能抬头,而是不敢抬头。

    单凭着那薄荷味道足以让她确定方才帮了她的男人是谁,逃了这么多年,还是逃不掉想要逃掉的人。

    只是,水与月,她对自己说,回到北城,不就是会碰到他吗?

    你怕什么?

    犹豫什么?

    是他欠了你啊。

    男人待她站稳后便放开了她,一言未发,转身便走,仿若他只是对一个素未谋面之人凭着仅剩的几分善意出手相助。

    如果,他们之间当真只是陌生人该多好。

    留年的时间,我以为我可以的,可以忘了你的。

    但是我高估自己了。

    呵,多可笑。我总是高估自己,所以才会那么伤悲。

    那夜的血,早就洗不净我们之间的,孽缘。

    门外的动静足以吸引室内年轻教授的注意,掀开眼眸眉头皱着望向门外打扰他上课的罪人。

    罪魁祸首却是早就收拾好了脸上的表情,让自己看上去不那么失态,她的错误在前,自是要做出一种什么都不曾发生过的一样,至少也要在气场上杀他个片甲不留。

    扬着大大的笑容,拉开玻璃门,对着他道:“孟佑,我回来了。”

    “哦”孟佑淡淡的看了她一眼,脸上没有太多的表情

    “你是谁?”

    “孟佑你怎么可以这样?”

    水与月瞪大眼睛,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嗔怒

    “丫头只不过离开了六年,你怎么可以不认识丫头?”

    “六年?”孟佑仿佛被人踩到了痛处,声音立刻拔高

    “只是离开了六年?你他娘的还知道自己跑了六年?你他娘的还知道回来?”

    “呃”水与月一脸尴尬,刚刚好不容易营造好的气场在他的面前瞬间破功,小声道“佑佑不要在这么多的学生面前骂我啊!姑娘我好歹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好丢人啊!”

    “知道丢人?”孟佑瞪了她一眼,将手中的书本一摔,抓住她的手便向外拉,留下一教室目瞪口呆的学生。

    “谁来告诉我,刚才,发生了什么事?”

    “那个女人是谁啊?胆子那么大!刚才喊我男神大人佑佑?苏了呢有没有。不过哎,那女人喊我男神大人佑佑的时候你们注意到大人的脸色了么?明明是一副很享受却又装出好生气的样子哦”

    也许,明天校报的头条就是人文学院最年轻的教授被神秘女子“绑架”离校 的离奇故事了。

    孟佑在学生眼里是一个颜值很高的大男孩而不只是一个教授。因为一张脸,即便是他讲授最枯燥无味的理论课也是座无虚席。

    “孟佑,你要是真的去长安大学担任教师,我保证你的课一定上座率最高,谁叫你长了一副好看的皮囊呢?不过,你在好看也没有我家惜年好看。”

    这是很多年前水与月曾经对孟佑说过的一句话,却是在不久之后成为了现实,自然,在孟佑眼里,后半句纯粹是胡扯。

    没有一个男人会承认自己比别的男人差的。

    哪怕,那个别人的男人是水与月的男人

    “你还知道回来?”孟佑把水与月拉到 桃夭路僻静的一角,一张脸扭曲的狰狞。

    “六年,整整六年,你他娘的走了六年!!”

    水与月垂着头,长长的刘海遮住她的眼睛,遮住了她晦涩不明的眸子,努力的扯出一个微笑。

    她知道,当年离开的时候太匆忙,匆忙的不曾向一个人知会一声,包括这几个生死之交。

    孟佑一直把她当做兄弟,过了命的兄弟。

    六年的音讯全无,早在水与月离开的时候她就清楚,但她依旧在回到北城的第一件事就是来找他。不单单是因为她有着十足的把握孟佑不会真正生他的气,最多只是吓唬她一下,也是因为她在北城只有孟佑了。

    她已经没有家,除了孟佑,她不知道还有谁可以为她提供一席之地,谁可以接受她这个晚归的孩子。

    “孟佑”她笑,踮脚努力的抚平他紧皱的眉头“你别生气了好不好,当年,当年是我不好。”

    说到这里,她低着头,咬着唇,想到六年前的事,便是一阵阵心痛。

    孟佑看到她一副做错了事情低头认错等待大人责罚的神情,满是不忍,心中再多的怨恨在她回来的时候,出现在她面前的时候已经烟消云散了。

    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发,拉过她的拉杆箱。

    “那么,你现在有什么打算?住在我家。”

    他用的是肯定句并非疑问句。

    “恩”她沉闷闷的应答

    “我不能回水家。我这次是偷跑回来的,爷爷和父亲,都不知道。”

    她仰起头,望着日色将尽的天空用力吸了吸鼻子“其实,我也不知道我该不该回来。你知道的,这世上已经没有人需要我。”

    没有人,需要一个废人。

    “怎么会?”孟佑一把握住她的双肩“水家需要你,你父亲需要你,你的朋友需要你,我需要你。”

    顾惜年,他也需要你。

    水与月挣脱开他的束缚,笑,笑的让人心酸,苦涩。

    “我的眼睛已经废了,我已经丧失了成为鉴定师的资格,我已经是一个废人了,水家,不需要废人!”

    一片阴影遮了下来,眸子上一片凉意。

    “孟佑,你不需要可怜我。这是我自作自受。”

    “你知道吗,我的眼睛,不能遭受强光,哪怕是看阳光的时间稍微长了一些,都,不能。”

    他能感受到掌中那一排羽扇的颤抖。他知道,对于水与月来说,这世上只有两件东西最重要,一是眼睛,一是双手。

    可是,她已经失去了眼睛,失去了水家的支持。

    这个女孩,背负了太多不该属于她的东西。

    她这样的年纪,应该是正在父母膝下承欢,和男朋友如胶似漆,谈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每天上上班,和朋友逛逛街,和男友约约会。

    可是她,一样都没有。

    他心疼她,心疼到骨子里的心疼,很想很想抱一抱她,抱一抱这个女孩。

    “会好起来的”

    他轻轻道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也许,水与月,失去了眼睛,你就不用背负那些不属于你的命运,抛弃那些束缚。

    可是,哪怕你被这个世界抛弃,我也在你身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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