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十二岁爱情《乌鸦落过的村庄》

作者: 亚宁 | 来源:发表于2022-05-08 05:52 被阅读0次

    晴梅长得苹果脸,杏壳眼,性格内向不多言。三年级的时候,她因为学习好,常受老师表扬,被同学们推举为学习委员。从那时开始,我发现晴梅身上有种女孩子特有的乖巧劲,让人越看越心动。我的坐位在晴梅后面,有时看着她的两把马尾刷子在眼前晃来晃去,就会产生一些荒诞的想法,连老师讲点什么都忘了听。

    有一次通考,我和晴梅的数学成绩并列班里第一名。老师表扬我们,同学却编排出一个说法,说我们我们是一对数学“对象“,将来会这个哪个的。这到点醒了我的情窦,明白自己的一份特别的关心,那原来叫作爱呀!从那时候开始,我心里生成了一个秘密,想着将来有一天,就找晴梅当媳妇。

    晴梅风闻到一言半语,谁说跟谁恼,与我冷淡的话也不说。我想不明白,晚上拿了作业去晴梅家。

    晴梅家里水汽弥漫,一股浓浓的水煮蔓菁味道。晴梅正在灶前烧猪菜,一手拉着风箱,一手往灶门里塞柴禾,灶上的大铁锅用塑料严严地捂着。晴梅娘坐在后炕上,正斜敞着衣襟,露出半截软塌塌的乳房给两岁的儿子喂奶。

    出乎我预料,晴梅很高兴地让我搬了一个小凳子,坐在旁边帮着拉风箱。她脸堂被炉火映得红彤彤,翻书找到了新学的那一课,不时斜过脸对我说了一堆作业内容。我是明知故问,眼睛在灶火光的辉映下,专注地盯着晴梅圆圆的脸,和一双如杏壳的小眼晴。

    我们在灶前小声说话,晴梅羡慕我父亲是老师,不会的题在家里都可以问。我说:“你想问就去我们家呀!就像过去耍一样。就是现在你咋不云我们家了?”晴梅说:“过去咱们都是小娃娃,一天也没事,现在都长大了,去了怕惹你们家人讨厌。”

    晴梅爹在屋外叫她娘出去帮手,屋里一时就剩下我们俩,和那在个炕上呀呀学语的小弟弟。炉灶的火光映着我们的脸膛,掩饰了两颗忐忑的少年心。

    老天爷给的机会啊,我急急说:“我还以为你真的不理我了。”晴梅小声说:“谁不理你了,是他们乱开玩笑,让人心里那个。”我明知故问是啥呀?晴梅低着头说:“还不是因为咱们考了一样的分数,受别人眼红。”我若无其事说:“噢,你是说这回事啊,我也听见了,没理他们。”晴梅噘着嘴说:“那你不生气吗?就让他们胡说。我就不让他们说,多丢人啊。”我语意含糊说:“他们没本事考高分,这是嫉妒。咱们越是去争,越是受气。你不要理他们,让他们说去,嘴皮子磨烂了,看他们还能说不。”晴梅又恢复了过去的情态,听话地点头。我说:“晴梅,你有不会的题尽管去我们家,我大不在,咱们俩可以一起学啊。我给你说,我妈可喜欢你了,你这么长时间不去我们家,我妈还以为我得罪你了。”晴梅两手夹在膝盖间,怀疑地说:“真的?”我说:“当然是真的,不信你明天过去试一试。”

    那天从晴梅家出来,我一路连奔带跳,嘴里还哼着歌子,高兴的都想张开翅膀飞啊!

    我上四年级的时候,父亲调到了公社中学,母亲当了队里的喂猪员。在假期我有了一份能挣工分的营生,那就是为队里放猪。猪有三十多口,十多口母猪,一口公种猪,剩下的还有当年长起来的任务猪和新生出来的小猪仔。

    放猪是一件简单的差事,只要掌握了几口母猪的活动,就能让猪群安安稳稳在一个地方拱草皮,睡泥坑。令人遗憾的是猪不能像毛驴牛马骑着放,放猪的就我一个人,没有玩伴,更没有书可读。我每天早晨赶猪出栏,中午不到时间不能回来,下午再赶出去,周而复始,百无聊赖,让人越干越没兴趣。

    晴梅假期里要看护小弟,又要到田野里剜猪菜,还要拾柴禾,洗锅,做饭干家务。两方面的原因,我们有时候好几天都见不上一次面。我出主意说:“我放猪有的是闲时间,等我把猪赶到地方了,你送筐子铲子过来,我帮你剜猪菜,帮你捡柴禾,然后咱们就可以有时间一起耍了。”

    我这么说也这么做了,挤出来的时间里,就与晴梅耍两个吃一个的游戏,耍挑单单,跳方块,抓羊骨疵。耍累了,我们一起躺在沙土上,看天上的流云,看几只白色的捞鱼鹳在蓝天上飞来飞去。每当这时,晴梅会唱新学的歌曲,我则心猿意马,胡思乱想。

    我说:“晴梅,你长大了想干什么?”晴梅说:“你妈去我们家那次,说女孩子当老师挺好的,我想当老师。你呢?”我盯着一朵白云说:“我三大是大学生,可有知识了,有讲不完的故事,什么都懂。我长大了也想当大学生。”晴梅说:“那我也去当大学生,不当老师了。”我说:“大学是要考的,你的学习比我好,到时你要考上了,我考不上那咋办?”晴梅想了想反问我,我说:“那我就等你一起考上后,咱们再一块去上。”晴梅甜甜的笑了,杏壳眼中漂进了一朵云彩,水灵灵的白。

    说到将来,我们神往进一个似懂非懂的问题里。我说:“晴梅,人长大了都要结婚,咱们长大了肯定也要结婚。”晴梅的脸红了,手指轻刮着我的脸说:“你好不害羞,咱们还小,这种事不能说的。”我冲动地说:“小时候咱们玩过家家,我不爱玩,你还硬要玩,那时比现在还小呢。”晴梅说:“那都是耍呢。”我说:“结婚肯定很有意思,要不然人们为啥都爱结婚呢?”晴梅说:“那倒不一定。我爹跟我妈他们老打架。你爹和你妈不吵嘴吗?”

    大人的话题太复杂,我们转移了兴趣,一起躺在沙土上胡乱地唱歌。猪群中,一头半大猪跑进村里的土豆地。我去追赶,回来时带了一盘盛开的向日葵。向日葵籽太嫩还不能吃,我别出心裁,从中间挖了一个洞,又在晴梅的头上罩了一片葵花叶子,把一个精致的花环戴在了她头上。晴梅的圆脸一下子效果非凡,高兴地给我跳舞。我激动的灵感大暴发,自己折了一堆小柳枝,和晴梅一起编了套头的凉帽。戴上后,我们在野地里跑着,笑着,你追我赶,跑累了就去捉蜻蜓,晴梅从兜里拿出一根长线,拴了七八个蜻蜓的脚,然后让它们成群而飞。

    日头西斜,拱草根的猪开始不安分起来,这边往东跑,那边往西走。晴梅帮了我几次,突然想起了什么,急着要回家去。

    晴梅走了,我把猪群赶到一片水塘处,等着它们重新安静下来。这时的我恨起了自己,多好的机会啊,被自己贪玩丢掉了。要说这一切,都是我的一个小阴谋,想着向晴梅表达自己十二岁的爱情心声。看来只好等明天再说了。可我等不及明天的到来,很快就想好了另一套方案。等晚上回家,我一定把晴梅约出来,只有把肚子里的话说出来,才不会憋得难受。

    我早早赶着猪群到了村边地带,看着太阳缓慢地下沉,便又找了一个借口,把猪入了圈舍。

    当太阳在地平线的沙浪上翻滚时,我来到了晴梅家,远远看见她爹拿着一根棍正追着打她。我一下子愣住了,快走了几步又站住。晴梅从我的身边跑过去,她爹追到我跟前停了下来,骂着难听的话,让晴梅爱去哪死就去哪死,再不要回来。我心里矛盾极了,对晴梅爹充满了憎恨。

    太阳落下去了,天空中有红色的晚霞,红光映照的田野和村庄有种火烧火燎的感觉。我在一片玉米地旁边找到了残留着泪痕的晴梅,我们坐在地埂上都不说话。很快,夜幕就把我们掩藏了。我向晴梅靠近,问她是怎么回事?晴梅不说,把头窝到支起的两膝上。我再无二话,静静地陪着她。天地又渐渐亮了起来,是月亮升起来了,我们都饥肠漉漉。我坚持着,同时动员晴梅到一个好去处,还说要从家里弄一些吃的给她带来。

    村子北边,有一块磙子压出来的场院,用来堆放各家自留地里收割的各类庄稼,有时也晾晒一些杂物。因为队里扩建了大场院,这里渐渐失去旧日的热闹,但还被一些人家利用着。场院的四面无墙,周边都是荒草滩,在这个青黄的季节里,堆着不知谁家的几堆经了雨水,颜色有点霉变,泛着灰色的麦秸。我陪着晴梅来到这里,把麦秸表面的一层翻起,两个人躺身在上面,听着蛙声一片,看着满天的星斗,和冰轮一样的月亮。

    晴梅已经平静了,饥饿不饶人,我跑回家里问母亲要吃的。家里正好吃的是蒸玉米面饼子,还给我留着好几块。我当着母亲的面吃了一小块,瞅空把剩下的用一张旧报纸包起来揣到衣服里,趁母亲到另一间屋子取东西,脱身而出,一路小跑来到小场院晴梅的身边。在月光的照亮中,晴梅吃着我看着,那情景真的别提有多美了。

    原来,我们俩因为贪耍,晴梅回家晚了。她的小弟摔破了头,她爹回来骂着不解气就动了手。

    晴梅说:“不知咋了,自从有了弟弟,爹对我就不好了。”我说:“重男轻女。”晴梅说:“爹老念叨不想让我上学,是妈坚持说我学习好,保不定将来还能考出去呢。”我说:“晴梅,你怕你爹吗?”晴梅说:“我不怕,可我怕不让我上学。”我问她想回家吗?晴梅不作声。我说:“晴梅,咱们要是一晚上就能长成大人,那该多好。咱们就可以。”我差点就说出“结婚”两个字。晴梅嘲笑我就会幻想。我说:“晴梅,我有一次在梦里还梦见过你。”晴梅一时忘忧说:“我也梦见过你,梦里的你是个自私鬼,拿着水不给我喝。”我说:“我梦见咱俩都长大了,在一个什么地方,有好多人来参加咱们的婚礼。”晴梅推了我一把,埋怨我又胡说了。我说:“真的,我还梦见拉着你的手,我还亲了你一口呢。”晴梅说:“瞧你连做梦都是那么坏。我给你说,那只是你做梦罢了。”乘晴梅不住意,我真的在她脸颊上亲了一口。我说:“这回是真的了吧!”晴梅愣了一下,小声地哭了,嘟囔说:“我再也不跟你好了。”我吓傻了,忙忙陪不是。

    晴梅真的生气了,站起来就走。我跟在她身后,一个劲自责。快到她家时我止住了脚步,她娘正站在大门口的灯影下望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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