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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山》第五卷 胡生(一)无头女尸

《算山》第五卷 胡生(一)无头女尸

作者: 叶康成 | 来源:发表于2016-10-21 23:31 被阅读134次

      漠野(十八) 返回目录 胡生(二)

      词曰:

      风回水岸汀兰,雨卧春头枝低,三五同偕话知己,几间断得舍离。

      孤尘一点遥遥,取次花中过隙,疏枕耽眠偷夜半,惜乎是非衷曲!

      话说,于清嘉庆年间,江山安泰,百姓纾解,然则照有那昏臣佞法,人谋不臧,江山罔顾,百姓殃殃。真个是:“今古兴衰次第来,民庶经从还样去。”小子不才,说一首《西江月》,将表一段好事离奇。

      是夜,雨霁。寻常院落。

      胡全儿紧张极了,耳贴在茅房里面,一动不动。晚吃得太多,雨又急,水又深,天黑夜半,早憋得不耐烦。偏赶这夜,东屋还漏起了雨,没办法,只好同他爹娘挤在西屋。好么,他爹这干了一整天的零活儿,呼噜山响一般,便他翻过来掉过去,怎么也睡不着。

      好容易雨小了点儿,胡全儿慌张起来披件衣服,三蹿两蹦,撇开门,直跑进茅房,扒脱了裤子,自顾自舒坦。风还挺大,出来时屋门忘关,呼扇呼扇,耳听得他娘在屋里头儿喝骂。胡全儿心叫,“完了,完了,搅了俺娘了!”这便急急忙忙,扑扑楞楞,扯着腰带子抬脚要往屋里走,才动步,就听院子里有脚步声音。

      “娘啊!你别——”,他刚想说,“娘你别出来,这就进屋”,一晃眼,不对!看当院儿里,滴滴答答,晦暗不清,借月色观瞧,好多了一个人影子。但只见披花红褙,纱罩罗裙,天足,绣面一双缎儿鞋,两条胳膊垂肩,耸耷着有气无力,直往左右当啷。再向上,“哎呀,妈呀!”好悬没把胡全儿唬蹲在粪坑里,只见花红一个腔子,大瓠翅儿,没脑袋,可巧是狗也没叫。

      胡全儿堆尿,那腿就直不起来,勉强强倚墙挺着,听没有脚步声音,要探头还不敢,一想坏了,“可别进屋祸祸我爹我娘啊?”一面想,一面恨,恨怎么不随手带下门呢?计较了半天,胡全儿也豁出去了,猛推开茅房,要出去还没出去的骨节儿,见地上簇新一双缎儿鞋,咣唧就扔那儿了。汤汤水水一身,反身又呛进去两口,满嘴满脸,不住口儿地咳嗽,爬不起来,嗓子呛得哑了。末末了发狠,转身的工夫儿,瞧鞋又没了。

      “是我眼花了?不能够啊!”胡全儿站不起来,双手拄地,手刨脚蹬,好容易挨在屋门,进去上闩,背靠着喘气。再抬眼的工夫儿,眼睁见个白影儿,一晃便钻了西屋。“跟你拼了!”胡全儿是真激了,蹿上来虎劲,抄起门后的砍柴刀,往西屋里便跑,一看那不站着呢?似动不动,发有声音,打腔子里还汩出桀桀之声,一浪高过一浪,仆伏不断。胡全儿眼中冒血,“娘啊!不要害了我娘啊!”抬手便下去一刀。

      耳听得咔吧啦吧嚓,血光崩现。再睁眼,哪有什么腔子?胡全儿他娘下地拨火,哆嗦着倒在墙角,哑叫道:“全儿,你是疯了么不是?”娘这一喊,胡全儿被激醒了,见他爹正哎呦着,折了半截胳膊,翻过来,掉过去,在地上骨碌。

      胡全撇了刀,没提裤子,浑身不知泥水,乌头垢面,痴傻呆苶,站那块儿是半语皆无。乡亲们听声儿,七手八脚过来,这面儿包扎胡全儿他爹,那面儿忙活胡全儿他娘,扔了胡全儿在旁,着人把着。就有人给胡出主意,“不行!这孩子准是中邪了!快舀大粪”,一会儿浮浮溜溜儿提过来一桶,胡全儿口哑,扯辩不得,又旁的压他,“哎呦,瞅还要犯病!可快着点儿”,呼啦,咕啾,噗噜噜,浇这一身,熏得周围脑仁儿都疼,也管他不得。“快,快,捆上点儿,捆上点儿!先搁当院子里,天亮再说!”

      三五个棒小伙子搭着,胡全儿他不干啊!心说话儿,“我这是招谁惹谁了,还要看看我爹呢?就这个样儿泼我”,越咕蛹挣扎越紧,嗓子头儿嘶哑,干嘎巴嘴儿出不来动静。啊啊啊几声儿,不等明白,过个愣头,“待着吧你的!还敢嘚瑟?”把嘴添了堵头儿,照头俩大毛栗子,结结实实,登时昏了。

      转天儿,五鼓天明。胡全儿缓醒,再瞧家里,围他站了好大一伙子人,这拔了塞头儿,“诶?醒了嗨!醒了嗨!你看我就说这公鸡血灵吧”,“哪儿啊?准是我的黑狗血!”“不成嘞!要说还得是糯米蒸拌驴蹄子”,“呸!这做菜做饭呢?撒点盐酱不撒?”叽叽喳喳。

      胡全儿虚弱,闻闻身上,又酸又臭又涩,又腥又臊又热,敢是昨儿夜里头儿泼屎泼尿,那儿难受,愈发勒得紧了。后手人怕着凉,又给找床被货捂上,舍不得啥好东西,都是拿自家的垫脚儿,蹭鞋,蒙猪圈的那些。到早上,村头儿又听说几个尕小子,胎里坏,一包脓,也不哪淘换的家什,㨤的鸡血狗血各样儿血,泼这一脑袋,满头满脸满眼,嘎嘎巴巴,黏黏糊糊。

      胡全儿哎呦了半天儿,可喊出一声来,“爹啊!娘啊!儿不孝啊!”跟着扑簌簌掉泪。大伙儿看行了,这是明白事儿了,即过来松绳子解扣儿。胡全儿跪在当院,神色痴苶,半晌儿,颤巍巍问道:“叔叔婶子,大爷大娘,俺家里是怎么样儿了?”

      有个好心的婶子过来,“孩儿啊,你娘没事儿,多半叫吓着了,你爹就——”,“啊!婶子,我爹他咋地了?”“唉!你爹是叫你——,唉!断条胳膊,这不郎中给看呢吗?高烧说胡话,可是够瞧的”,那婶子叹口气,“你说你这孩子,咋好么央就——”,还要絮烦,胡全儿嗷唠一嗓子,蹦起来就往屋跑。疯了一般,出的都不是人动静儿,“爹啊,娘呀!”那几个还喊,“按着按着,又疯了!”别个攋着,“不能!你看这晴天白日的,那不喊爹叫娘呢吗?能喊爹娘就没事儿”,“诶?也是!那也要进去看看”,“是啊!”一行人跟着,看胡全儿在屋里头哭喊爹娘,惨嚎连声儿,不提。

      说话儿过去两天。过晌,他爹那儿哀叫一声,慢慢睁开了眼,见着胡全儿,有气无力点手,“小儿啊小儿!你是恁么地了?就往爹身上招呼,不叫我平时干零活儿,打八叉,这还有命活吗?咋恁地就下狠手哩!”说完爷俩抱头痛哭,事到如今,胡全儿说啥也没用了,只好暗气暗憋,哄着爹娘说话儿,将养身体。

      一场风波过去,又赶上一天阴雨。也巧了,胡全儿那屋的顶棚没修,只好又挤在西屋。瞅这回多个心眼儿,头睡以前,连去了三趟茅房,悬一悬把苦胆拉出来。胡全儿心说话儿,“就打死都不挪窝!看怎地?”中有心事,依旧睡不踏实。

      夜便三更,他爹娘乏累了一天,早睡得酣甜。胡全儿脑子里乱,半睁眼不睁眼,有意无意往窗外头儿撒摸,“嗯——?什么东西?”胡全儿激灵差点儿蹦起来,看黑乎乎一片,直愣愣杵着,依旧血红一个大腔子。

      胡全儿不敢擅动,不算怕,敢情撞一回了。自抱住被角,噙脑袋窝在被窝儿里,老半天儿不敢张头。实在憋气,一会儿出来晾晾,“诶?怎么没了?”头往上抬,不正跟前儿站着?

      “啊——!”胡全儿不敢动唤,手捂了嘴,“我别吵吵,看到是要干吗?”躲眼瞧着。半天儿,那腔子游走,恍惚在找些甚么,这儿转转,那儿看看,摸半天儿没有,忽一下又滑出屋外,在院子里还找,摸摸兜兜。胡全儿纳闷,“俺这穷家破业的,能有个啥?你等着,兹要翻着,跟着也要分点儿,叫折腾我?”也不困,瞪眼看着,直去了四更半,那东西才晃里晃荡,跟又不见了。

      胡全儿一宿没睡,可跟谁他也没说,天亮找个没人地方,琢磨来琢磨去,始终琢磨不明白。晚傍晌儿回家,爹妈那儿做得了饭,看叔叔婶婶也在,正等着他,“哎呦!我大侄儿回来啦?快坐,快坐!”

      胡全儿不爱看他,怎么呢?敢情这叔叔早就住在隔壁,好赌耍钱,没少搁这家里拆兑。爹娘老实,总也说不出个甚么,为这,暗里都不知哭了多少回。后他叔叔休了婶婶,家产当买一空,落俩爪子跑出去躲债。再几年,不怎么就突然发迹了,打外面回来,另娶一房,便舍了隔壁草屋不要,在村外新置一地,高堂亮瓦,几净窗明。没事儿时分,还总爱拎点儿酒菜过来,感谢他爹娘周全之处。

      胡全儿他爹高兴,总算是浪子回头,一共也没仨儿没俩儿的,就这么一个兄弟。见过,胡全儿低低嗯了一声,挨他爹娘坐下。酒席宴间,哥俩儿闲说起胡全儿在前时犯冲,抡折他爹胳膊一事儿,乍听得他二叔变毛变色,酒没喝上两口,直起身子,扯他小婶儿道:“哥,嫂子,家还有点儿忙的,回我再来,这有几个儿,你们先拿去花着”,说完起身就走,哥嫂拦他,头也不回。

      又过。赶这么说,便那口花红腔子,只阴天下雨就来,准得同个蘑菇秧子,喜阴好雨。胡全儿也习惯了,没事儿还在后面跟跟,不用背着,到不多去,只他和他叔家的老宅子里外逛荡,三更来,五更走,守时守地。

      再过去半年多,话说有这么一天,胡全儿上街给他爹买药,行走路过一间饭庄,直觉饿了,寻思好买两个馒头,就怀里的咸菜垫补一顿。正赶上两伙人吵吵,挤进人群,不怎么就一人拽了他道:“儿啊,儿啊,你可来了!”胡全儿不明白怎么回事儿,顺嘴答音儿,“诶!”再听人言,“这不来送来了,真是!”迈步往外就走,过胡全儿,看是一个中年老道,笑眯眯,乐呵呵,出人群便没了。

      愣神的工夫儿,出来几个伙计捩他,“诶!给钱?”胡全儿怔楞,“甚么钱?”“饭钱!”“我吃你了?”“没啊!”“那给什么?”气得胡全跺脚,心说还有王法没有。伙计们强横,“呸!你是没吃,你爹吃了!”“谁啊?我爹现在家里病着,还等我抓药回去呢,真是,都躲开点儿!”推开伙计,胡全要走,“不是你爹,喊你怎么答应?”“那我哪儿知道去啊?”越发着急。

      伙计们拉扯,“你是不叫胡全儿?你爹胡大奎,娘是胡李氏,家住胡家庄,今年十五,还有个叔叔叫胡二奎的,好赌耍钱,——”,“行了,行了,你别说了,再说得把我家祖宗从坟里扒出来”,停一口气儿,胡全儿纳着闷儿,“没错,是我!怎么了?”“怎么了?是你就得给钱!”不由分说,伙计打胡全儿怀里掏出银子包,数了数够数儿,踢一脚道:“滚,再不走就报官,混吃赖喝,也不看是甚么地方?呸!”留了胡全儿当场。

      胡全儿这个气呀,口不说心里在骂,等再见着那个倒霉老道的,非扯烂嚼碎了不可,这又不敢理论,只好垂头丧气往家走。过半道儿,见那老道正在石头上坐着,笑模滋儿地看他,胡全儿口喊,“嘿,你还我——”,一个钱字未出口,那老道蹦下来,近前打个稽首道:“无量寿福,贫道是来替你打发那个腔子的,难道说请一顿茶饭不该么?”胡全儿听了一愣,苶呆呆不知其可。

      这正是:“一饮一啄,莫非前定,今时不避,不欲来生?”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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