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陵春 春晚
李清照
风住尘香花已尽,日晚倦梳头。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
闻说双溪春尚好,也拟泛轻舟,只恐双溪舴艋舟,载不动许多愁。
1
春杏是个南方姑娘,哺育她成人的是这会稽的山,山阴的水。
会稽因王羲之的《兰亭集序》闻名内外,但凡是这会稽的孩子,都会背诵这篇文章,春杏也不例外,春杏最喜欢的,便是“此地有崇山峻岭,茂林修竹,又有清流激湍,映带左右。”这一句了,短短四句文言,却将这会稽的风貌描绘了个大致,岂不妙哉!
这会稽的山水是哺育文人墨客的灵秀之地,山好、水好、经贸繁荣的地方,人自然也不会差。地灵人杰,说的便是这个道理。王羲之、陆游、贺知章、王阳明、唐宛、鲁迅等人都曾深受这会稽山水的熏陶,成为名扬千古的文人。春杏也想像他们一样,成为一名杰出的文人。
乌篷船是这会稽水上的精灵,船夫双手划左桨,双脚划右桨,手脚并用穿梭往来于河道中,春杏打小儿便坐在家门口的小河边,看着这乌篷船行来驶去,并不觉得新鲜。哪成想有朝一日,这手脚并用乌篷船竟成了家乡的名片。
每至节假日,来自各地的游客云集至此,企图瞻仰这文人故里的隽秀风光。一年到头,寒暑假的人最多,多是些拖家带口的中年人,他们的目的地一般是鲁迅故居、百草园、三味书屋、沈园、书圣故里,时间充裕的,还会去兰亭转上一转。
通常这些日子春杏是不大出门的,总觉得过于喧闹,沸腾拥挤的人们用尽浑身解数挤进园子里,去找鲁迅早年刻下的“早”字;又或者跟着导游的小红旗儿循着迅哥儿的脚步走一遍百草园到三味书屋。
2
鲁迅中街已然被各式商贩承包,住在这里的居民靠着高额的租金,迁去了更加便利的地方。叫嚷声、零食气味儿飘满了整条街道,“原汁原味的鲁镇小吃,正宗的绍兴黄酒……”听到这些,春杏便觉得可笑,他们卖的东西哪里是这会稽的特产啊!咱们会稽可没有这些东西。
当地人是绝对不会买这些东西的,那些黄酒多是外地人用水勾兑的,远不及绍兴老酒的甘醇可口。
春杏家过些日子也要走了,她家的房子位置正处于鲁迅祖屋的对面,有商贩看中了这便捷的地理位置,出高价盘下了这间屋子。
春杏不想走,这老屋里装着她的文人梦,也装着她对这会稽的无限眷恋。可是母亲不肯,母亲要把春杏转到杭二中去,说那所学校更有利于春杏考更好的大学。胳膊拧不过大腿,春杏不愿意,却也没有任何的办法。
春杏百无聊赖地捡拾起一枚枚小石子,扔进面前的小河,石子在空中划出了一条好看得抛物线,然后落进水里,“嗵”,石子虽小,溅起的水花却不小,如同一个个腾空起跳的跳水运动员,而后落在水中,化作水中的涟漪。
“只恐双溪舴艋舟,载不动许多愁。”好听的声音划过耳际,拉回了春杏被涟漪引走的思绪。
“姐姐,这首词太忧伤了。”春杏起身,扫了扫屁股上的尘土,冲着小河对面的姐姐嚷嚷。
从小,春杏就喜欢跟在姐姐的屁股后面跑,姐姐也是个喜欢舞文弄墨的主,家里藏书很多,春杏妈妈找不到春杏的时候,就去姐姐家的书房找,准保能把书虫一般的小春杏给薅出来。
“春杏,你说,咱绍兴变成现在这样究竟是好,还是不好?”姐姐冲着这旁的春杏说,话语间,有种春杏读不懂的复杂味道。
“不好。”春杏果断地摇了摇头,在春杏眼里,这就是不好的,老城区的安宁被打破,络绎不绝的游人扰了水乡人的清净。
“可若说是不好,咱这日子确是比从前好多了啊!”姐姐看向鲁迅祖屋的方向,眼神游离。
自打鲁迅故居出了名,沈园、书圣故里、兰亭雅集相继被开发,越来越多的人挤向绍兴,高楼大厦鳞次栉比、柏油马路铺砌、BRT、高铁站相继建起,政府为绍兴的建设投入了大量的人力、物力、财力,越来越多的人的腰包鼓起来了。
绍兴人的日子是越来越好过了,可这古镇水乡的韵味逐渐被商业气息代替,绍兴怕是很难再出王羲之、鲁迅、陆游那样的文人了。
3
至于这手撑脚划的摇橹船啊!也渐渐丧失了它原本的意义,变成了有人观赏猎奇的物件儿。
春杏家里也有一艘乌篷船,是春杏祖父的心爱之物,这艘船身长五尺,分三个舱,中舱一般会铺上船板垫上垫子,当初,祖父就是划着这艘乌篷船,将祖母迎娶回了家。
春杏小时候,爸妈工作忙,时常无法照料春杏,就让春杏坐在这艘乌篷船上,随着祖父一起,划过这水乡的小街小巷。
上船时,爷爷会给春杏塞上一把茴香豆,让春杏边吃边解闷儿,一把茴香豆吃完的时候,刚好将安昌古镇转罢了一圈儿。
后来,祖父落了病,祖母不再让祖父划乌篷船了。那艘乌篷船便搁置在仓库里,落满了灰,春杏时常会溜到仓库去,给乌篷船擦擦灰,靠在乌篷船上追忆童年的快活。
“姐姐,再陪我坐一回乌篷船吧!”春杏忽然想像个游客一样,游览一番这绍兴的景致。
姐妹二人寻了个陌生脸孔的船夫,这船夫看上去三十出头,看向姐妹二人时满脸逢迎。想必是乌篷船申遗之后被找来做继承人的吧,春杏有些心酸,这项传承了几千年的技艺,最终竟要靠利益的驱使才可以延续,还真是讽刺。
从鲁迅祖屋到沈园,不过短短数百米,不消十分钟便到了终点。河水里满是绿藻,散发着阵阵腥气,若不是春杏自小便嗅着这种腥气长大,一定无法忍受,“真不知道那些游客坐个什么劲儿!”春杏嘟囔。
“二位姑娘是新到我们绍兴的么?这绍兴啊,可不只是个文人故里,咱这黄酒、乌篷船也都是绍兴的特色呢!”船夫机械地背诵着拉客的串词儿,一个外地人在两个土生土长的绍兴人面前讲绍兴的历史,还真是讽刺。
春杏二人不搭话儿,船夫渐渐没了兴致,声音愈来愈额小,渐渐被淹没在船桨一下下的划水声中。
这百余米的景致,渐渐在春杏的眼里失了焦,模糊不清。这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景物,变得越来越陌生,只有一句“物是人非事事休”在脑海中定格,然后不断放大、放大。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