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犬大雄

爱犬大雄

      大雄住院多日，经黄江二所兽医之手，无果，遂转南城。今日中午，正当陪远道而来的大周、小勇等用餐，医院来电，危险，遂惊，吃完饭往南城冲，一路塞车，到医院时，大雄已经病逝。

      这是一个很难让人接受的事，实际上，大雄病逝的悄息一传开，工厂的气氛已变得空前凝重，大雄一直由侄儿他们照顾，他们的悲伤，远甚。

      社会历练这么多年，原本以为已不再容易动情，大雄的出现是个意外。第一眼相见便被它一双忧郁的眼睛吸引，那朦胧的眼神友善而真诚，有种素曾相识的感觉。

      大雄参加我们这个团队还是去年入秋时节，侄儿说有一条阿拉斯加犬，问我要不要。我对阿拉斯加犬并没印象，心想侄儿喜欢就由着他吧。这时大雄已满八个月，体形硕大，当日领回已是深夜二点，栓在办公楼楼顶。耐不住好奇，我执意回厂看看，侄儿再三叮嘱要我小心，并紧紧跟随以防不测。哪知道我们那个年代，村里几乎家家户户都养了狗，我们家的是一条大黄狗，家里还养有一头全村最大最壮的大水牛。

      大人忙于耕种，我负责放牛。这头大水牛壮壮的，全身健硕，一身蛮力，平常倔犟得连大人的吆喝都不听，在我面前却很温顺，甚至走路都是小心奕奕的，唯恐踩到小主人了。事实上，每毎放牛，大黄狗总相伴左右，紧紧相随，活像我的保镖般守护在我和大水牛间。它们最让我久久难忘的，就是那双和善而知性的眼神，这种眼神让我信任。

      就象久违的朋友，大雄友好而热情，尾巴摇过不停，舌尖在我身上连番的舔，这让侄儿他们松了口气。没过两天，我给它松了绳子，侄儿担心它会跑，或者伤到人，我说没事，那双眼睛能让我读懂信仼。也许就因为这份信任，从那一刻起，大雄便认准了我，从此跟随前后，不离不弃。

      大雄能解人意，刚开始我们把它放养家里，第二天一早，居然见它睡在沙发上，我跟它说：不能睡沙发呀，脚脏啊。大雄听得懂，从此不再上去。每天早上，每当我打点行头准备上班，大雄知道它也可以出去了，兴奋得简直就是狂喜，情不自禁的在我面前秀了一段阿拉斯加犬特有的舞蹈，其跳跃之健，舞动之美，连一贯有抵触的老母亲都乐开了花。

      让人捉摸不透的是，大雄居然懂礼节。平常外出，大雄会特别注意自己的站位，始终保持跟我前后一步之距，偶或走在前头，便三步一回头往回看，张望几次后干脆就在原地等，然后让我先行，跟我保持一步之距，似乎总不愿意乱了主仆规矩。

      大雄很爱干净，从不在家排便，当它憋不住时，会表现得燥立不安，睁大乞求的双眼，围着你身子转。继而在家里东游西逛，走遍每一个房间，时而又跑到家门口发出”呜呜“的声音。这时，我们得带它出去。但即便再难憋，刚一出门，大雄仍旧会保持礼节，在门口等着，让我先行一步。这得感谢他前主人的教导有方，非常不容易。待到楼下，大门一开，这时大雄会不顾一切的往外冲，八个壮汉都扯不住了。

      工厂事务实在多，有时很少回家，老母亲怕，那狼嚎一样的叫声，的确让人打颤，后来索性放到厂里，交给侄儿。

      每当回厂，侄儿便带它过来，这时大雄会赖着不走，装聋作哑不再理人。侄儿无奈，夫人也常自滴咕：“我天天供你吃喝，还不理人了＂！我家小朋友也向我投诉：“爸爸，大雄又不理我了！”

      大雄对我的认同，让我感动！这时，我在办公，它静静的扒着，我一起立，它跟着起立。有时巡厂，它高昂着头跟在后面，活脱就成我助理了，神气活现，彼有味道。

      大雄肢体语言相当丰富，每天早上第一眼相见，它会双脚作揖，向你请安。有些天没见，大雄会忿忿然生闷气，活脱象个小孩，不理人，喊也喊不动。过不了一会，又屁颠屁颠的摇着尾巴凑过来，双脚作揖，问安，既而身体紧挨着或是将头紧紧埋你跨下，久久不动，仿佛在道尽相思。这时，如果你再逗它，它会兴奋得直摇尾巴，随后往地上一倒，旋即转身，四肢朝上，忘情的在地上直打转。

      每每驾车外出，大雄喜欢跟着跑，我打开车窗，跟它说：＂回去，听话，在厂里等我。＂大雄听得懂，会安静的立于原地，望着车子远去。有时忘了打招呼了，大雄死命往前追，这时除非侄儿在场，别人拦不住。如此相处日久，感情日深，家人都喜欢带着它到处兜。带在身边，多一份自信就多一份骄傲。每每此时，我便笑曰：大雄真乃哮天犬转世也！

      今年春节，我们带着它一起回乡下，这个春天，它常又跟着我们四出踏青。这都是它喜欢的户外活动。

      大雄高兴得到处跑，到处撒尿，尤其喜欢往草丛钻，一溜烟工夫，当看不到我们了，又非常机警的找。有好几回，我们逗它玩，跟它捉迷藏，大雄着急寻找的样子，让人莞尔。

      狗狗撒尿是一种圈地运动。无论到哪，大雄的第一个习惯性动作，便是到处撒尿。所有经它尿个的地方都表示这是它地盘，不容外敌入侵。这看起来很霸道，然而大雄的霸道往往看人，如果弱小，它会谦让。

      厂里还养有一条金毛犬，叫威奇。威奇人小鬼大，十分调皮，两只狗狗在院子里追逐，威奇是玩真的，对大雄咬咬打打，大雄却十分谦让，偶或给搞毛了，便嘴角上扬，露出狰狞的样子，遇到一些小狗咆哮，也多是故技重演，露出锋利的牙齿，吓唬一下。有时候看见小狗狗们打架，大雄还会从中插入，隔开双方，简直就一江湖侠客。后来查相关资料，才明白这正是阿拉斯加犬天性，除了忠诚对主，其本性稳重，少年早成，有绅士风度。

      唯一的一次，是在宠物店。这一次，大雄表现得特别记仇，十分凶狠。

      大雄平常很爱干净，每周至少带它到宠物店洗一次澡。宠物店老板养有一条叫丢丢的小狗，每次大雄洗澡，笼子里的丢丢总咆哮不停，这让大雄十分烦躁，几次见他嘴角微微上扬，露出很讨厌的样子。

      某日，洗澡时间又到，我带大雄过去。店老板带着丢丢参加狗pater去了，店门紧锁。等了许久，好不容易等到他们回来。店老板看我着急，匆忙放下丢丢开锁。这可好，大雄突然象发疯似的扑过去，逮住丢丢死命咬。所幸我们发现及时，急忙拉开。这一咬吓得丢丢惊惶失措，那天洗澡丢丢一声不哼。我对它说：“小子，这回乖了吧！”从此每次过去，丢丢都诚惶诚恐，大气不敢喘一口。夫人耳闻，分外神往，没曾想我们家大雄还有如此雄风，骄傲！

      大雄实在是我们的骄傲。它给予我们的快乐何其多矣，让我失之惋惜，心痛如绞。夫人远在北京，也在微信注：大雄，不管你走得有多远，我都永远的爱你！...真不知道，是我们没照顾好你，还是你与我们无缘....”。

      大雄，你可知道，这天天教你叫我爸爸，叫她妈妈的人，她也在为你哭泣！我拒绝了兽医让我将大雄交给他就地处理的提议，决心带它回去，找个地方安葬。抱它上后车厢时，我情难自禁，哽咽不已。车子一起动，突然电闪，狂风、叶落、暴雨，骤然而至，如泼，如泣。车子从未有个的晃动了一下，有被吹跑的感觉。我瞬间想，这莫非是天意！难不成，天地同泣，为大雄的走悲伤哭泣？难不成，大雄真是哮天犬转世？这骤然天降的狂风、暴雨，莫不是二郎神接它回去？此后一路，不知是窗外雨的模糊还是自己两眼潮湿，车子视线浑浊，开得沉重又踯躅。

      好不容易到厂，实在不想进去，便停在厂外，静静的呆在车内，守护着已逝的大雄，悲伤欲滴！此时，工友们在工厂旁那块草地正急速的挖着墓坑。

      我期待跟大雄对话：“知道吗，大雄，送你去住院，是因为想早日治好你的病，盼你早点好起来，不受病痛折磨。你别误会，别误会我不要你了，你可千万别误会我不要你了......我又怎么会不要你？”

      “大雄，我们爱你，我们不会遗弃你，不会！只是刚才一路塞车......是一路塞车，堵死了，让我没送你最后离去！或许你一直在等我，或许你一直渴望我送你一程，如果你能坚持，如果你知道我正前力往医院赶，不过就半个小时，不过就半个小时，在我怀里死去，或许对你，还有一种安慰，对我，又何尚不是！你为何忍心，让我不停哭泣......”

      “大雄，把你葬在工厂旁那块草地好吗？这片草地曾是你生前常自喜欢溜达的地方。”

      “在这里，你可以永远与我们相伴，不会再寂寞，不会再孤独，不会再担心我们不要你。”

      我痴痴的相信，大雄会喜欢我这个安排。可是，大雄不会说话，以往不会，此时，更不会！

      下葬前，我和侄儿抚摸着大雄，再次泪流如注，我们静静的擦治它身上的污秽，静静的为它理顺曾经让我们如许骄傲的毛发，再轻轻的用包装膜包裹大雄，并坚持亲自下葬。下葬时，天空作美，雨居然算停了。

      此刻，夜暮已经降临，工友们帮抬的抬，帮填土的填土，细雨蒙蒙，不时飘到我们身上，湿了我们脸颊，糊了我们眼膜，但大伙知道，此刻，即便多一句话，多一娄声音，多一个动作，都不合时宜，他们目送大雄下葬，仿佛间眼前不断出现大雄昔日雄风，内心难过。但他们将永远无法理解，我和侄儿排山倒海般的泪水。

      在这功利而又缺乏真诚的社会，大雄，你是我最可信赖和忠贞的朋友。谢谢你的陪伴，谢谢你给我们带来的种种快乐！你若安好，便是晴天。愿你一路走好，愿你化成真神，守望着这个家园。这里有你的主人，不，是你最可信赖的朋友，还有我的事业我的梦！

      去吧，大雄，极乐世界没有病痛，过些时日我将为你立碑，刻上“我的爱犬——大雄之墓”作记。

      来年，我会一如继往的祭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