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点都不想起床,想死的心都有了。
——6:05AM
这是罗撕人发的最后一条朋友圈,6:10AM,他死在出租屋的床上。
墨苗警长扫视着这间小小的屋子,剥了一颗口香糖塞进嘴里,转身看了看正在做记录的助手伍香,不解地问:“你今天戴只墨镜干嘛?”
“我,我看警长一直戴着墨镜,以为这会对破案有帮助…”伍香是刚来的实习生,一参加工作就被分配到大名鼎鼎的墨警长手下,难免有些紧张。
墨苗摘下墨镜,打断他:“对破案有帮助的,只有这儿和这儿。”他指指眼睛和太阳穴,向伍香问道:“告诉我,这间出租屋里有什么?”
“一张床,一张桌子,一个柜子,一台空调扇。桌子上面放着一只茶杯,一袋茶叶,一包花生,一包纸巾以及死者的厂牌和钥匙。”
“还有呢?”
“还有…一只电热水壶,一个天猫超市的纸箱,一根握力棒,一只垃圾桶。”
“还有呢?”
伍香望着出租屋里杂七杂八的小件,不知从何说起,挠挠头道:“这可就多了,说一天也说不完,我觉得都和案情没有关系。”
“那你觉得,你说了这么多东西,哪一件和案情有关系?”
“警长,我不明白,这难道不是一件简单的猝死事件?死者患有高血压,昨夜又将近凌晨四点才休息,法医的验尸报告也证实了这一点。为什么您总说这是一起谋杀案呢?”
“你知道为什么我总是能解决一些别人拿不下来的案子么?”
“人家说是您这是祖师爷赏饭吃。”
“不,因为我直觉上不相信简单的事。”墨苗戴上墨镜,把嘴里的口香糖包好,对伍香说:“走,我们去会一会群演们,看看能不能揪出主角。”
隔壁小区,9楼3室。
房东一打开门就哭啼啼地诉苦:“谁知道会发生这种事!这下可好,这套房子算是赔在我手里了!这都怪我,当初心里有那么些许疑惑,没当回事呀!谁能想到一个年轻小伙子这么不禁累。”
“您说,当初曾有些疑惑?”墨苗问。
“是呀,他来租房子的那一天气喘吁吁的,虽说背了些行李爬了几层楼,但年轻小伙儿也不至于喘成那样。我当时心里就寻思,这人身体上是不是有些毛病?但这念头也就一闪而过,谁承想果真病发了!现在后悔都没地儿吃药去!”
“您昨天去过死者房间,是去收租吗?”
“没有没有,这小伙子每个月都按时交房租,我从来没有催过。我昨天去是检查有没有租客在用大功率的电器,夏天到了嘛,容易起火灾,每个租客屋子我都去了。谁知道这昨天还好好的,今天就起不来了。可把我坑惨了!”
“昨天你在死者的房间,有没有见到什么异常?”
“异常?这个真不知道,因为除了偶尔去看下电表,其他时间也见不到。不知道有什么异常的地方。倒是这小伙子昨天买了好多炸鸡和可乐,让我觉得有些奇怪。一顿一百多块钱呢,小伙子平常看着挺省的,一个人咋舍得吃这么些东西。”
“好的,谢谢您的配合。今天就不打扰了。”
“哎,民警同志等一下!”
“怎么,您想起什么了?”
“不,是这样的。您看咱们现在都信马克思,不信牛鬼蛇神那一套!但是许多居民,还是封建迷信!愚昧!你们派出所的同志能不能到社区里宣传宣传,讲讲课,这房子死了人怕什么,哪间屋子还能不死人呢?”
“好的,我知道了。”墨苗礼貌地道别,下楼去了。
路上伍香问:“警长,您在怀疑房东吗?房东要害租客,也不可能在自己出租的房子里啊?”
墨苗嚼着口香糖回答他:“一:你说的这个逻辑不成立;二:我并不是在怀疑房东,我是在怀疑每个接触过死者的人。走,下一个。”
一间同样的出租屋,伍香敲了敲门。没有回应,伍香又敲了几下。
“来啦来啦。”一个急促的声音从屋里传来。
漫长的等待。
终于死者的同事打开了们,疑惑地问:“你们…”
伍香说明了来意,那人瞪大眼睛惊讶地叫道:“什么?死人死了?”
“你喊他死人?”
“我们平时都这么叫他,因为他叫撕人嘛。发生了什么事?他怎么会突然死了呢?”
“你上一次联系他是什么时候?”
“上个星期吧,15号还是16号。微信聊了一聊。”
“聊些什么内容?”
“也没什么,就吹吹牛,我们俩都玩游戏,聊了些游戏的内容。”那人吞吞吐吐地说。
“就这些?”
“呃…还有就是我欠了他一点钱,这几个月手头紧,想问问他能不能缓两个月。他很爽快的就答应了。”
“多少?”
“9200。”
“9200对你来说是一点钱吗?”
“你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我会为了几千块钱去害他?”
“抱歉,我只是想多了解一些情况。您还知道有谁欠他钱吗?”
“这个倒不知道,不过我倒知道他欠一些小贷,每个月要还三千多,挺吃力。我也想多还他一些,这样他日子好过一些,可是我手头也实在拿不出来。没想到他就这么没了,他出了什么事您能告诉我吗?不会是谋杀吧?”
“现在还不好作任何推断,能问一下他借了这么多贷款都用到哪儿吗?”
“大部分都用在日常开销上了,他…他去年基本没怎么上班,没有钱就借着花,花完了再上班去还。”
“去年没上班他在做什么?”
“也没做什么,他说他起不来床,每天上班跟上坟一样。所以一有点钱他就辞职,在出租屋里睡觉。也许人家也在做点什么,但是可能也不会跟我说。”
“最后问您一个问题,您和死者认识多久了?”
“一年多了,去年打工的时候认识的。后来他离职了,我们就只在微信上聊一聊。”
“好的,谢谢您的配合。如果你想起有什么异常的情况,请及时和我们联系。”
“哎好的好的,如果他真是被害,请您一定要查出凶手。他是一个好人,朋友们没有一个说他不好的。”
“会的,这是我们的职责。”墨苗关上门,向楼下走去,那位同事又追了上来。
“警察先生,有件事我不知道该不该说…就是撕人平时是个很悲观的性格,经常说些厌世呀,不想活了之类的。我们平常喊他死人,也不单单是因为他的名字。您看,他有没有可能…”
“谢谢您提供的信息,我们会找出真相的。”墨苗和伍香下楼离开。
路上,伍香问:“警长,我觉得这个人不正常!”
“呦,你说说哪里不正常?”墨苗笑着问。
“你看,一开始谈到欠钱的时候,他明显想躲过这个话题,后来我们离开的时候,他又想把我们往死者想自杀的方向引。”
“那你被他引过去了吗?”
“没有,其实说实话,我还是认为死者只是过度劳累,再加上熬夜,是猝死的。”
“但愿吧,走,我们去下一个地方。”
“哪里?”
“肯德基。”
“这跟肯德基有什么关系?您不会是连肯德基都要怀疑吧?”
“没什么关系,该吃晚饭了。我请你吃炸鸡,喝可乐。”
两人从肯德基抱了一大堆东西出来,坐在花坛上。
“警长,您买了这么多!是留着明天吃的吗?我可不想吃过夜的东西。”
“刚好一百块钱,吃,敞开肚子试试你能吃多少。”
“敞开肚子我也…”伍香突然想到什么,激动地说:“我想起来了,房东说死者昨天买了一堆炸鸡和可乐,但这些东西明显一个人吃不完,您是想说,昨天有人跟死者一起吃晚饭!”
“我可没说,是你说的。”
“有什么区别吗?”
“有。”墨苗喝了一口可乐说:“既然是你说的,你就要去看监控。”
“天哪,这才是你请我吃肯德基的目的吧!”
两人吃饱喝足,拎着剩下的炸鸡往所里走,看见一群人坐在前面的马路上。
“这是怎么了?你们在做什么?”墨苗问坐在前面举着牌子的中年人。
“我们在抗议!我们在游行!”
“抗议什么?”
“抗议加班!”中年人指着面前的食品加工厂:“我们一位工友今天早上因为过度劳累,猝死在出租屋里了!”
这是墨苗才想起来,眼前的工厂正是死者工作的地方——绝望牌饼干食品厂。
“公司付加班费了吗?”
“加班费倒是付了,但那点可怜的钱谁会愿意用命去换吗?”
“加班不是自愿的吗?”
“呵呵,说是自愿的,你只要还想在这里干,就没有自愿这一说。”
“同志,如果公司依法支付了加班费,你们这样闹,便是不合理的。”
“不合理?什么是合理?难道让我们都死在出租屋里才算合理的吗?”
“据我所知,死者昨天没有加班。”
“是,但是他已经连续上班三个星期了你知不知道?每天都上到十一二点。昨天累极了才没有加班,谁知道这一松,就跟那高负荷的机器突然停了一样,再也转不了了!可怜呐!才多大!我们不能眼看着惨剧再发生,小镇规定每周加班不能超过36个小时,我们必须为自己争取合法权益。”
“争取合法权益有很多途径,您这样带着人坐在马路上是不对的。”
“那你说什么是对的?我去哪儿?我们去找谁?你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国家宪法赋予了我们做这儿事的权力,你管不着。”
“请冷静一点,我明确告诉你,罗撕人是被谋杀的。”
王所长把文件一拍,在办公室急躁地走来走去。
“小墨呀!我都跟你说过多少遍,这个案子就是很简单的猝死事件,你怎么就死抓住不放呢?”
“所长,这件案子一定是谋杀案。您知道每次我都是对的。”
“那你说凶手是谁?动机是什么?”
“暂时还不能确定。”
“那就是了嘛,不能确定你干嘛要跟群众这样说?现在群众一口咬定食品厂收买了我们,媒体也像逮到了个大新闻,跑的比谁都快!上面也下了文件,要我们解释清楚。你说这要我怎么解释?谋杀,凶手在哪儿?猝死,群众会说我们还是被收买了,迫于压力才说的实话。抗议的工人们可发话了,给我们三天时间,如果交不出凶手,他们还要闹大的。”
“对不起,这件事确实是我疏忽,给您添麻烦了。”
“还是说说,三天内你能不能确定凶手吧。”
“我尽量。我现在就去查案。”
墨苗说完,从派出所离开了。伍香追在后面:“警长警长,你心里是不是已经有底了?”
“没有。”
“那可怎么办?三天呐,三天不破案他们就要闹事了!”
“所以,还磨蹭什么,快行动啊!”
“好好,您派任务吧。”
带头抗议的工人已经不吃不喝,坐在阳光下二十四个小时了,墨苗和伍香走了过来。
“呦呦,这不是食品厂的警长先生吗?您是来抓我的?”
“有些话要问你。请配合。”
“我不跟你说话,谁知道你会不会套我的话。我说错一两句就被你们抓进去,你们和资本家是一伙的。”
“跟这件事无关,我想问的是关于罗撕人被害一案。请您配合调查。”
“什么!撕人被害你们问我?你们这是想陷害我吗?你们的把戏我在电视上见多了,我不会跟你们走,我一个字也不会说!”
“如果您不配合调查,三天之内如果找不到凶手,责任可不能都推到我头上。”
“那你问,反正我问心无愧!谁心里有愧谁知道。”
“请问陈先生,你是从何处得知罗先生去世的消息?”
“这…他没来上班,领班肯定要打电话问情况,你们警察自然会通知,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请问,在几个小时之内,你就组织这么多工友进行抗议活动,是事先约好的吗?”
“我怎么就事先约好了?大家都对这事很愤怒,很快聚集在一起很奇怪吗?你这就是在套我的话,想把我往错的地方逼,我不回答你了。”
然后中年人就坐在太阳下,一言不发。
“谢谢您的配合。”墨苗礼貌地笑笑,对伍香说:“我们走,去看看你昨天盯了一夜的监控。”
两人在监控室盯着屏幕,没过多久,伍香睡着了,还打着呼噜。等他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早晨,他揉揉眼睛,看到满桌子的白纸画了许多怪异的符号。
墨苗拎着早餐走进来,先嚼了一只口香糖,开始收拾纸张。
“警长,这些符号都是你在监控上看到的?”
“你能在监控上看到这些吗?”
“不能,前天晚上我看了半夜监控,什么都没看出来。”
“你看不到,我也就看不到,我不是神仙。”
“那这些东西是什么?”
“这是一首音乐,赞美清晨的音乐。你看,多么美好的早晨啊!有油条有豆浆,还有一个没抓到的凶手。”
“警长,只剩两天了。”
“是的,所以我们要珍惜现在的时光,真相大白之后就没有乐趣了。”
第三天,墨苗站在事发现场,做最后的推演,突然一阵嘈杂的声音传来。中年人带着抗议的工人们闯进小小的出租屋,许多人只能站在楼道里。
“你们不知道这是案发现场吗?看不见那里的隔离带吗?”墨苗向他们怒吼。
“警长,第三天了,凶手呢?”为首的中年人说。
“今天才刚到第三天。”
“我们说的三天,是从我们下通告的那天开始算。现在已经过了三天了。”
“不行,现在还不能告诉你们凶手是谁。”
“你这是犯怯了吗?直接说吧,说你拿了饼干厂的钱。我们可带了许多媒体朋友呢。”
墨苗看见许多记者在门口摆好长枪短炮。这时,工人们把两个人带了进来,是那天他问过话的房东和死者前同事。
“我们知道你怀疑过这两个人,说吧,他们俩谁是凶手。”中年人趾高气扬地说。
房东哀求道:“警察同志,您就告诉他们吧,我不想再被这件事折腾了。”
“是啊,是啊。快说吧。”人群纷纷议论道。
这时王所长也赶到现场,挤进屋里,看了看情况对墨苗说:“小墨,你要是找到了凶手,就说出来吧。”
墨苗环顾四周,说:“好,那我就说。”
人们往前挤着,把目光盯在房东和死者前同事身上。
墨苗走近死者床头,把窗户关上,用手一指:“就是它,闹钟!”
人们惊讶地望着闹钟,闹钟被吓到了,往桌子后面退了两步,摆摆铃铛惊恐地说:“不是我,不是我。”
说完一跃,破窗而下。人们忙挤到窗户往下看,看见闹钟跳进一个铁盒子里,伍香一把合上盖子。
讯问室,讯问人员正在对闹钟连夜审问。
墨苗看着电脑屏幕,思考着。
王所长急急忙忙地跑进来:“遭了!工人们砸饼干厂去了!还威胁我们放了闹钟!”
墨苗叹了口气,说:“我带上闹钟走一趟吧。”
饼干厂已被打砸完毕,工人们举起火把,正在把饼干堆成一座小山。
特警正一边将工人包围,一边拦住看
热闹的群众。
一个女人哭着喊道:“吃一点吧,你们吃一点吧。”
为首的中年人把火把扔上去,说:“饿死也不吃资本主义的饼干。”
围观的群众有人喊了一句:“放了他们!”得到了许多回应,然后人们手拉着手,唱起镇歌。
王所长和墨苗赶到现场,几位警察搬过一张桌子,将闹钟放在上面。
工人们看着带着手铐的闹钟,大声喊:“放了闹钟!放了闹钟!”
人群也跟着喊:“放了闹钟!放了闹钟!”
墨苗手拿一只喇叭向人们喊到:“同志们,闹钟已经承认,是它杀了罗撕人,不信你们听他自己说!”说完将喇叭放到闹钟嘴前。
闹钟被吓到了,结结巴巴地说:“我…我不知道主人有高血压,我也不知道他已经很累了。我…我只是按照主人设定的时间喊他起床…”
工人们大声喊:“你们长了脑子吗?这件事能怪闹钟吗?凶手是饼干厂的老板阚向前,我们今天不能饶了他!”说完几个人把阚向前拖出来,拳打脚踢。
“住手!”墨苗大声喊道:“对一个七十岁的老人这样,你们不感到羞耻吗?”
“小闹钟这么可爱!你们把罪名安在它头上不害臊吗!”
“大家不要被闹钟纯洁的外表骗了!越是这样的外表里,越是藏着一颗可怕的心!”
“去**的!”工人们不领情,继续向阚向前施暴。
王所长见情况收拾不住,下令特警行动。
“慢!”穿着睡衣的副镇长带着一群政府人员赶了过来:“大家都冷静!政府来了!”
“王所长!快让你的人回去。”
“可是…”
“快下令!工人这边我来做工作。”
“是!撤!”王所长一声令下,群众发出欢呼。
副镇长走到放闹钟的桌子前,对闹钟说:“闹钟同志,我们的工作出现了错误,这里我代表政府向你道歉了。”说完向闹钟深深的鞠了一躬。
“镇长,这…”墨苗制止副镇长:“不行,这样危险!”
“你住嘴!现在你回家停职反省!等候组织处理结果!”
“镇长!闹钟是危险分子!”
“你现在就回去!立刻!马上!”
墨苗不再辩解,把枪和手铐交掉,临走时狠狠瞪了闹钟一眼,说:“不要得意的太早!”
群众爆发了热烈的掌声。副镇长拿过喇叭喊:“现在大家可以回去休息了吗?”
人群逐渐散去,副镇长松了一口气,这时一个小女孩来到她身边:“阿姨,我可以收留小闹钟吗?”
副镇长看着小女孩水汪汪的眼睛,笑着说:“当然,你是小闹钟的新主人了,要好好照顾它哦。”
绝望小镇正在举行盛大的狂欢,庆祝法定工作时间从朝八晚五改成朝九晚六。
伍香提着饭菜穿过拥挤的人群,不断有人拿着闹钟在他耳边推销:“买一个吧!象征自由的闹钟!”
终于到了墨苗家门口,等了很久门才打开。
“警长,你还好吧?电话不接信息不回,真担心你出什么事。”
“你怎么墨镜口罩都戴上了?这次不是学我吧,我可没有戴口罩的习惯。”
“那你以后要戴了,大家在路上看见我们会丢鸡蛋的。”
“我不信。”墨苗走出去,往街上一站,过了一会挂了一身鸡蛋回来关上门:“到厨房拿个碗过来接住,可以做个西红柿炒鸡蛋。”
伍香走进屋里,看到桌子上的白纸画满那天见过的符号。
“警长,这些符号到底是什么意思?你是从哪儿看到的?”
“不是看,是听。”墨苗搬出一个箱子,放在桌上。
“哇!你拆这么多闹钟做什么?”
“研究。”墨苗把一台机器连上电脑,把一台闹钟定时到一分钟之后。
一分钟后,闹铃响了,屏幕上出现波形,波形数据通过另一个软件解密,从打印机打印出来。正是那些符号其中的一个。
伍香目瞪口呆。醒了醒神问:“这些符号有意义吗?”
“当然有。”墨苗拿起一个秒针,仔细盯着它说:“这群闹钟,可是见人说人话,见闹钟说闹钟话呢。”
“那这些闹钟岂不是很危险?遭了,外面现在大街小巷都在卖,许多居民都买回家当作纪念品!”
“是,所以,我要你帮我个忙,你敢不敢?”
午夜十一点。
墨苗戴着面具口罩,把头缩进套头衫的帽子里,拐进一个没有监控的小巷。
小巷路边摆满地摊,许多精美可爱的闹钟被锁在玻璃柜里。墨苗悄悄走近其中一个,撬开锁,把一柜子闹钟倒进黑色袋子里。若无其事地往回走。
夜很静,只能听见自己的脚步声。但这份宁静很快被打破。
滴答,滴答,滴答。
静谧的小巷响起闹钟指针哗啦啦的转动声。
墨苗加速向前走,靠近巷口的一个个闹钟从箱子里跳出来,排成一排。
墨苗转身往回走,小巷后面的闹钟也陆续从箱子里跳出,挡在他前面。
“放了他们。”一只闹钟说。这只闹钟很美,像一件工艺品,在月光下发出完美的光泽。
“我放了它们,你们也不会让我走的。”
“你错了,墨警长。我们不会伤害无辜的人。”
“那罗撕人犯了什么罪呢?”
“我们只是工具,只负责执行命令。”
“你们的主人是谁?”
“无可奉告。”
“放我走,你就不怕我坏了你们的好事?”
“不怕,因为民众不可能相信你。”
“我如果执意要带走它们呢?”墨苗举起袋子,准备从闹钟身上跨过去。
“那你就不在无辜之列了。”为首的闹钟说完,前面的玻璃盖打开,秒针从里面伸出,这时,一阵吵闹和喧哗传来。
“老王!你就说我今天是不是把你喝趴下了!”
“你放屁!老子不是好好的,好好的站在这儿吗!”
“别吹了老王,人家老李是比你酒量好,都把你整吐了。还吹!”
“你不看他老李去了几趟厕所?有没有八十回?谁知道他有没有关上门偷偷地抠?以后喝酒,三瓶之内谁都他妈的不能尿尿!就是尿,也不能去卫生间!就当着大家的面尿碗里!”
十几个醉汉跌跌撞撞地朝小巷走来,为首的闹钟收回秒针,说:“撤。”
墨苗家中。扮演醉汉的警察看着锁在铁皮箱子里的闹钟,不可思议地张开嘴巴。
“警长,录像已经保存好了。是不是要传播出去,给群众看到?”伍香说。
“我也不知道,现在放出去的话会打草惊蛇。可是,居民们家中放的闹钟就像一个个定时炸弹,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引爆。”墨苗看着墙壁沉思了一会,说:“这样吧,你把这段录像拿给王所长,看他怎么说,现在就去。注意安全!”
“是。”伍香拿过车钥匙,出门了。
墨苗转过身对大家说:“兄弟们辛苦了!真的感谢大家能相信我,但是眼下居民的生命安全最为重要,希望大家能再辛苦一段时间。”
说完墨苗鞠了一躬。
“哪里话,保护人民群众,我们应该做的!”
“就是,警长您吩咐吧!”
“那好,一人拿一件,只要闹钟接过暗杀指令,这台机器就会报警。请大家务必在清晨时分,仔细巡逻,一定在第一时间赶到现场,不能让闹钟再害人了。”墨苗发完机器,沉重地说:“兄弟们,保护好自己。”
清晨。
墨苗被急促的报警声惊醒,大喊一声遭了!连忙向楼下跑去。
六点。
小女孩翻过身,接着睡着了。小闹钟从床底的箱子里翻出来,爬到小女孩耳边。
“喂,喂,小姐姐。”
女孩揉揉眼睛,迷迷糊糊地说:“小闹钟,你怎么上来了?快下去。被我妈妈发现要把你赶出去的,他们说你不吉利。”
“小姐姐,今天你爸爸妈妈怎么没来喊你起床呢?”小闹钟问。
小女孩开心地笑了,眼睛一眨一眨地说:“告诉你一个秘密,爸爸说我们家有钱了,以后会把老师请到家里来,我再也不用去上学了,想睡到几点就睡到几点。”
“哦。”小闹钟说,然后爬下了床。但是没有钻进纸箱,而是蹑手蹑脚地走向另一个卧室。
叮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
男人从床上烦躁地爬起来,四处寻找哪里在响。女人痛苦地说:“谁定的闹钟啊!有病是不是。”
“别找了,我在这儿。”闹钟冷冷地说。
“啊!”女人尖叫一声钻进被子里。男人惊恐地问:“你是…你是谁?”
“为什么不起床?”闹钟依然冷冷地问。
“我们中大奖了,把工作辞了,为什么要起床?”男人说。
“不起床,就得死!”闹钟表情变得狰狞,伸出秒针向两人刺去。
任务结束之后,小闹钟收回秒针。往小女孩的卧室走去,突然砰的一声,它的腿中枪了。闹钟用尽力气一跳,跳到床头柜上,然后从窗户跳下去了。
闹钟一瘸一拐地在崎岖的山路上蹦跶,一路蹦到一间小木屋。
“乖乖,你回来了,怎么受伤了?让爷爷来看一看。”
墨苗持枪躲在门口,确定里面只有一个人之后一脚踹开门。
“墨警长,你好呀,今天起得早吗?”
“还好,我习惯早起了。”
“那就好,早睡早起身体好。不像老头子我这么懒,赖床赖到现在才起来。容我穿上裤子。”
老头穿好裤子,向墨苗笑了笑,戴上老花镜坐到桌前开始给闹钟换零件。这时墨苗才认出,这个老人就是绝望饼干的董事长,阚向前。
“你此时不应该在病床上躺着吗?”墨苗问。
“嗨,老头子爱睡懒觉,许多年前已经把工作交给替身了。让老头子早起,还不如杀了老头。”
墨苗环视屋内,大大小小的闹钟堆满每一个角落。
“你为什么要生产这些闹钟?你要杀的都是些什么人?”
老人站起来,在屋子里翻找着,说:“闹钟杀的,当然是梦里的人啊。你想一想,一个人要是中了五百万,他最怕的是什么?最怕的就是闹钟响了呀。”
“可是,死的却是现实中活生生的人。”
“错了,你错了。我杀的人都活在梦里,他们自以为可以每天睡到自然醒,和我过一样的生活。”
“这就是杀人的理由?你这个魔鬼!”
“年轻人,你应该知道的,这个世界上没有错与对、好与坏、天使与魔鬼、上帝与撒旦。那天你和助手一起买了一大堆炸鸡,在鸡的眼里你算什么?同样的,我杀了他们也仅仅是为了生存。”
“他们怎么影响到你的生存了?难道你的心灵已变态到不容许任何人和你有丁点的相似?”
“小伙子,你说我是哪族人?”
“汉族。”
“错了错了,汉族只是大种族下的一个小分支。”老人从桌前站起来,扶着墙面说:“我们自然醒一族,生下来受到的最多教育,就是不能忘记自己的血统。”
“自然醒一族?”墨苗怀疑老人在耍他,警惕地提防着对方。
“是啊,一个历经风雨,多灾多难的民族。”老人摘下眼镜,擦了擦眼泪。
“你在胡说些什么?”
“你来看。”老人拉下墙前的帘子,指着一张原始人图像对墨苗说:“在原始时期,自然醒一族是智人中最强大的种族,那时我们身体强壮,脑部发达,而且懂得协同合作。很快,我们种族的人口几乎占到全部智人的百分之八十。但是,很快美好的生活就结束了。”
老人指了指另一张画,画中描述了原始人大战的情景。
“当族人多到一定程度时,我们发现:伟大的清晨之神,容不下这么多人酣睡。一个族人睡到自然醒,会吸收到清晨之神赋予的力量而变得聪明强壮,这也是我们种族力量的来源。但这份力量终究是有限的,一个族人多吸收一分,别的族人就少吸收一分。吸收的族人越多,摊到每个人身上的部分就越少。要解决这个问题,唯一的办法就是,让我们的族人,保持在一定数量。”
老人拿过一本厚厚的书,递给墨苗:“这是自然醒种族内战史。由于我们种族占比太大,所以这其实也是一部智人种族的残酷斗争史。”
墨苗没有接,用枪指着阚向前说:“退回去。”
阚向前退回墙边,抹了抹泪水道:“每次读起这段历史,我都心痛得不能自已。”
“但是,这种残酷的斗争终于在近代结束了!这要感谢我们伟大的先辈,发明了资本主义。”老人抚摸着墙上的几十张人像,全部都是教科书上出现过的名人,其中不乏君王、科学家、开国者。
老人转过身问墨苗:“你知道资本主义伟大在哪吗?这种制度最伟大的地方,就是让人心甘情愿变成一个个零件。不用战争,不用暴力,不用流血,让所有的族人乖乖地订好闹钟,起床上班。这种制度让我们告别了数十万年的流血斗争,第一次可以容纳几十亿族人共同生存。”
“瓦特和福特都是你的族人?”墨苗看着墙上的画问。
“我的族人太多了,你在风起云涌的近代史上看到的英雄人物大多是我的族人。其实你说不定也是。事实上,我们现在已经不看种族,因为做不到自然醒的族人已经被我们排除在外。我们现在只看阶级,只分自然醒阶级和非自然醒阶级。我们只要控制好自然醒阶级的人数,清晨之神的力量就永远享用不尽。”
“所以罗撕人不想上班,你就杀了他?”
“是。”
“那今天早上的夫妻呢?”
“他们中彩票,把工作辞了。”
“你不觉得你这样很残忍吗?”
“小伙子,两权其害取其轻。倘若现在稳定的秩序被打破,你知道会发生什么吗?”
“你到牢里去说吧。”
“你要抓我吗?你觉得你还能走出这间屋子吗?”
“即使我走不出去了,你的罪行也已经昭告天下,你跑不掉的。”
“你说的昭告天下,是你的小助手手里的那段视频吗?很抱歉,他再也公开不了那段视频了。”
“谁在背后说我的坏话?”伍香和王所长带人包围了木屋,向屋里喊。
墨苗说:“我破译了你的密文,用闹钟向你发了假消息。现在,束手就擒吧。”
阚向前冷笑一声:“哼!就凭你们!上!”
屋里的闹钟听到命令,大声叫着冲向警员。突然,墨苗掏出一张日历:6月24日,星期天。
闹钟们面面相觑,停住了脚步。
“上啊!你们倒是给我杀掉他们啊!”阚向前焦急地冲闹钟命令着。
“今天是星期天哎!”一个闹钟说。
“是啊,今天不上班。”另一个说。
“就是,老子今天不上班,凭什么听你的。”
“就是,就是,回去睡觉了。”
说完闹钟们回到桌子上,架子上,睡回笼觉去了。
阚向前被铐上手铐,押往警车。路过墨苗的时候对他说:“如果你也是自然醒族人,那你就是我族的叛徒!从今天起,所有的族人都会与你为敌,你的余生就在恐惧中度过吧!”
墨苗戴上墨镜,往嘴里扔了一颗口香糖,一边嚼一边说:“得了吧,您不是说现在没有种族,只有阶级了吗?本人不才,跟您不是一个阶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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