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漆清的街道。两侧未关的店门随风砰,砰作响。
小女孩感到害怕,不敢再往前走。
前方?一定有些什么吧。
小女孩慢慢往后退,想回家,可是丢的东西没有找到,回家一定会被妈妈骂的。
她又往前挪了两步,突然一直黑猫钻了出来。她吓得“啊!”得一声,蹲在路边抽泣。
这时,黑暗中有个人影向她走来。
她心提到了嗓子眼,直到那人走到路灯下她才不那么害怕。
微胖,戴着眼镜,一路盯着手机,一副宅男的样子,应该不是坏人吧?
想到这里,小女孩鼓起勇气,走到那人跟前,说:“叔叔,我的头不见了,能帮我一起找么?”
于昭放下笔,仔细审视刚写的开头。说实话,一无是处。况且也许很早就有人写过这样的桥段。他习惯性地拿起稿纸,想卷成一团扔进垃圾桶,但今天犹豫了。
他感觉这样对作品中人不敬。
很小的时候,于昭就发现自己有一种奇怪的妄想症:他总认为自己创造的角色会活过来,到现实生活中来找他。记得有一次,他画了一只熊猫,给这只熊猫的眼睛上完色之后,越看越诡异,乃至恐惧。最后他在熊猫的外面画了一只铁笼子,又用一架直升机将铁笼子运往北极,这才敢于入睡。
这种潜意识的恐惧成了他写作的阻碍,有时他不敢尽情发挥,生怕笔下的哪个角色觉得受到了不公正的待遇,跳出纸张来暗害他。
而这种隐秘的幻想同时造成了另一个怪癖:就像人总想戳一戳皮肤上的伤疤,于昭每隔一段时间就要强迫自己在午夜写一篇恐怖小说来刺激自己。他称之为充满喜悦的恐惧——虽然他不敢看任何程度的恐怖片,即使是在白天。
于昭没有把那张纸扔垃圾桶,而是锁进抽屉里,他数了一数,自己已经创作了十五个恐怖短篇,一部中篇,还有一部长篇正在完成,那部长篇他写得很辛苦,他在尽全力把那个女鬼写完美。
他锁上抽屉,在合页上挂了一只小十字架吊坠,躺在椅子上焦躁不安。每个星期只有这几个小时的创作时间属于自己,剩下的都属于读者。
玄幻,就是修仙,斗破老天,吞掉宇宙。这就是眼下他写的东西,他必须写这些东西但他一个字也不想写,他一个字都不想写但他必须写这些东西,而且每天至少要写四千字。
在十四岁刚做文学梦的时候,他相信不到二十五岁这个世界上就会多出一个洗涤全人类灵魂的文学大家。这位文学家会潇洒的拒绝掉诺贝尔文学奖,理由是他认为评委会总是按照西方的文化模式来评判中国的文艺作品,这样对许多比他成就高的中国作家不公平。那时他的确没有想到,自己会在将近三十岁的某一天沦落到去写网文。
更没有想到的是,即使放下未来诺贝尔奖得主的身份,屈尊去贩卖垃圾文字,也是一扑到底。因为:一,他每天码不了那么多字;二:他不知道怎样制造爽点。他对爽点这个词深恶痛绝!今天一打开电脑,又看见有读者批评他的小说没有爽点。他竖起中指对着屏幕说了一句:“爽尔妈!”
骂完之后码字速度明显变快了,正在噼里啪啦乱打一通之际,电话响了。
他下意识看了看时间:00:44。来电是一个陌生的号码。谁会在这个时候给他打电话呢?不会是刚才的小女孩吧?
“叔叔,你能出来一趟帮我找找头么?”
于昭喝口热茶,搓了搓脸,接通电话:“喂,你好。”
“你今天的文更了没?”
“您是哪位?”
“我,黄瓜拌凉皮,你今天的文要是没更就别更了。我们写手群正在组织一次集体断更,具体内容你去群里看公告。挂了,我还得通知其他人。”
断更?挂断电话之后于昭愣在椅子上。如果所有写手都断更一个星期,这个世界会怎样?这种话题在写手圈里算是月经题材,但若有人提议真的来一次,谁也不会应和的。别逗了,就算所有网文一瞬间全部消失了,共享单车也不会加上后座的。但是写手下一个月的房租却是一分都不能少,少了一分钱,南北的粽子和豆腐脑都要掉个的。
一定是出什么事了。于昭打开公告,事情的起因大致是某位作者自己联系到了改编渠道,但是作品的全部版权都在网站手里。作者去公司沟通无果还被打了。写手们义愤填膺,不断用那位作者躺在病床的照片刷屏,并约定好明天一起去网站公司门口抗议。
于昭感到头晕目眩,左手不断颤抖,幅度越来越大,不得不用右手捉住。他提起灌铅似的左腿,一步一提,终于把自己193斤的肉和骨头提进卫生间。关上门,蹲在马桶盖上,冲水,再冲水。只有这样他才能好受一些。
眼下,他觉得又走到了人生的岔路口。他不明白上帝为什么为他准备了这么多岔路口?难道自己其实是一只蚂蚁,被上帝用来破解迷宫?好像这又是一部好小说的题材,但他的心思完全无法放在小说上,他在苦苦挣扎着要不要去参加明天的抗议,不去的话,他一定会被这个圈子孤立,以后人都不要做了;去的话,他也确实有自己的难言之隐。
第二天下午两点,他被手机吵醒,一看竟然有十七个未接电话。他坐起来砸砸脑袋,想不起来昨天是怎么从马桶挪到床上的。但他清楚得记得,昨夜做了什么决定。
“你怎么才来!打电话也不接!”黄瓜拌凉皮一见到他就问。
“我每天都睡到四点的,两点钟能起床算是奇迹了。”
“好,快签字吧。”
于昭看了一眼条幅,不得不说,毕竟还是文人。别人拉条幅,言简意赅的一句话加俩感叹号。作家拉条幅:起初,他们强迫签订独家授权,我没有说话…后面还有长长的一大串。于昭感到有些可笑,是不是平日里被字数要求逼疯了,干啥都觉得字越多越好?
笑罢,签名于其上:“后山人。”
凉皮曰:“不可,今日举大计,众皆实名。”
昭曰:“恐知之者甚少。”
凉皮曰:“非也,天下苦霸王条款久矣,吾等今聚义师以行天道,岂有不以本名行天道者乎?”
面包有黄油的那一面还是落到了地上。于昭感到胸堵,双手又开始颤抖。他推掉横幅,摇了摇头。
“怎么?你不签吗?”
“不…不能签真名。”
“你怕了,是不是?”
“不是…不是…”于昭摆了摆手,使劲提起右腿往公交站台挪,他不能解释,他无法解释,他要怎样向别人解释自己怕得了诺奖以后被人挖出曾写过很多垃圾的网文?
一回到出租屋他就跑到卫生间,但蹲在马桶颤抖了一个小时,仍然无法缓解他的焦虑。一会儿想到下个月的房租怎么办,一会又想到诺贝尔奖。
他扶着墙走出卫生间,走到书桌打开抽屉,翻出那个写了很久的长篇,那个身世悲惨的女鬼事实上已经成为他唯一的倾听者。
他静了静心,钢笔吸满墨水,开始写:
容儿画完眉毛,开始穿走路的衣裳。都说女人出门爱打扮,但今生最后一套衣裳,容儿也没有挑选很久。红衣红裙红布鞋,再加一双红袜子,喜庆就好。她更多的在为缎子犯愁:白色固然美丽,却与衣服不搭;软的固然舒适,却不能随身体一起僵硬,剩下一条没人再用的好缎子,孤孤单单的悬在人世。这么一想,她竟打消了今日就死的决心:做人的日子没有一件事称心如意,做鬼的日子不能不开一个好头。
我写到哪里了?对对,在写第一次自杀。小说一开始鬼不就出来了?是是,整部小说都是女鬼在回忆,对对,是倒叙。现在倒叙到哪儿啦?我最想写的是什么?
容儿嘴里塞着一块抹布被丢在柴房里,用尽全身的力气也无法挣脱男人的魔爪,男人粗暴地撕开她的…
啪!于昭使劲扇了自己一巴掌。不,不,我不能这么写!我怎么老是往这方面想?我怎么这么贱?于昭觉得不过瘾,又拼命扇了自己几巴掌啪!啪!啪!啪!啪!直到满脸的肥肉不扇自颤,满头的汗流了一桌才觉可以放过自己。
他把刚才那张稿纸撕得粉碎,又铺一张。此时此刻他最想让容儿快乐,让容儿去爱,不要恨。
但是面对洁白的纸面,他退缩了。容儿的命运不是早在下笔初期就确定了么?他想写的就是一部阴暗彻骨的小说,因为他就是一个内心无比阴暗的人。即使此刻心一软,让容儿得到片刻的幸福,迟早也会被他这个恶魔夺去。既然这样,那还不如一沉到底,把容儿丢到黑暗的最深处,再让她尽情地报答,每个伤害过她的人。
想到这里,他再无顾虑,奋笔疾书,直到天明。他从未有过如此酣畅淋漓的创作体验,也从未像今天这样光明正大的觉得自己可以称之为作家。他满意地趴在成稿上,睡着了。
开始中文网总部。
维权作者已经坐在门口一整天了,公司答应下午两点开始协商,但时间到了依然不见任何人从那座城堡走出来。
直到下午四点二十七分六十三秒,才有一位漂亮的小姐姐急急忙忙走向他们,抱着一摞合同开始念名字。
“合同!这是我们的合同!”一位写手激动的叫着:“我们成功了!他们要跟我们解除合同了!”
“不!”一个浑厚的声音传来,方圆十几里内清晰可闻。
写手们顿时闻风丧胆,从声音便可听出,此人必有几十年修为,是个一等一的好手!
那人一袭黑衫,双手背后,自台阶上缓缓走下,不疾不徐地说:“诸位行走江湖,必定深知江湖人士讲究个信字,大丈夫言必信行必果。昔日曾子为黄口小儿一诺,不惜痛杀爱猪!今尔等与我司签约,白纸黑字,岂可为区区版权毁信背约!似尔等如此背信弃义之人,本该乱棒打出。我家总裁念汝等一番诚心,特留了一条生路,谁能闯过这十八铜人阵,谁就拿走合同。诸位,请吧!”
“站似一棵松,卧似一张弓!”随着前台小姐姐按下播放键,十八个明晃晃亮澄澄铁骨铮铮的汉子跳将出来,布下一个法天象地的阵法。
嘶!众人倒吸了一口凉气!难道这就是失传已久的少林十八铜人罗汉阵!若果真如此,今日怕是凶多吉少!
正在众人举棋不定之时,一位好汉站了出来,众人一看乃是拖更派的帮主我爱吃拖鞋!拖鞋苦练拖更大法,数十年如一日,已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若是他前去破关,倒还有些胜算。
说时迟那时快,正在众人寻思之际,拖鞋已被打得血肉模糊,抛将出来。嘶!众人又倒吸了一口凉气,没想到,铜人阵的威力,竟恐怖如斯!
接着,一个接一个的好汉冲向铜人阵,又一个个被抛将出来,就像一只只乒乓球撞向刘教练的球拍。直到血色染红了天空,黄沙掩埋了歌女的眼泪,绝望小镇才出现黄昏该有的静谧。
黄瓜拌凉皮从尸骨中抬起头,匍匐着向铜人阵爬去。同伴们拦住他:“不要再去送死了!”
“不!”黄瓜拌凉皮眼神坚定,没有什么能阻止他对拿回本来应该属于自己但现在名义上属于自己实际不属于自己的版权的渴望。
拖鞋教主伸手一把抓住黄瓜拌凉皮露出来的胫骨,向他摇了摇头。
黄瓜拌凉皮也对拖鞋摇了摇头,苦笑着挣脱了他的指骨,继续向前方爬去。
突然,一个衣衫完好,手脚俱在的人挡住他的去路,把一本书放在他的面前。
众人都爬过来,疑惑地问:“这是武功秘籍吗?”
于昭说:“别中二了,这是宪法!”
众人看着封面上烫金的《小镇宪法》四个大字,激动地流下热泪!这是传说中的上古功法!有了它,可以扫尽一切牛鬼蛇神!
于昭把宪法放在那一摞合同上,对黑衣老者说:“请转告贵司总裁,你们的格式合同已涉嫌违法,我们法庭见。”
开始中文网,总裁办公室。
马文辉此时正手拿一串佛珠,站在窗前念经。
助理推门进来。
马文辉问:“怎么样了?”声音有些沙哑。
“庭审刚刚开始,不过问题不大,每年这种官司没有一千也有八百,怎么总裁对这次这么重视?”
绝望法庭。
“不是每一棵小草,晒的都是绝望牧场的阳光!欢迎大家收看由绝望有机奶独家冠名播出的庭审live!绝望有机奶,让庭审像阳光一样透明。有请第一位原告上场。”
于昭上台:“审判长好,审判员好,各位陪审团成员,旁听朋友们大家好。众所周知,每个作者对待自己的作品,就像对自己的孩子一样。但是随着纸媒没落,加上法律在互联网版权这一块的不完善,使得网文平台的吃相越来越难看,已经到了践踏法律的地步!拿开始中文网的“文学作品独家授权协议”举例,简直是满纸荒唐言!放眼望去满篇都是甲方的权利,处处都是乙方的义务!完全违反了《合同法》规定的公平原则。
“比如,1.1、协议作品:包括但不限于协议作品的本传、前传、后传、外传、续集、系列等。
“2.5、如乙方在创作期间发表除本协议项下协议作品外的其他文学作品的(包括但不限于中篇小说、短篇小说、剧本、散文、社评、诗歌等,以下简称“非长篇作品”),所有非长篇作品著作权权利均按照本协议项下第三条约定的独家授权内容及期限独家授权给甲方。
“3.2、甲方有权根据甲方网站发布要求而要求乙方对已交付协议作品的写作大纲进行修改,如乙方拒绝修改或经乙方三次修改仍不能符合甲方网站发布要求的,则甲方有权中止或解除、终止本协议。因此造成甲方损失的,乙方同意承担甲方因此而遭受的任何名誉、声誉或经济上的、直接或间接的损失。
“6.1、维权协助:本协议期间内或本协议支付完毕后,协议作品及乙方转让或授权许可于甲方的由其创作的其他作品遭受第三方侵害时,甲方有权以己方名义先采取包括但不限于行政投诉、诉讼、仲裁等各种形式维权时,乙方有义务提供必要的协助,对于最终通过上述各种形式所获得的补偿及赔偿等所有费用,甲、乙双方同意并确认均归于甲方所有。
“8.1、 甲、乙双方同意并确认,乙方在本协议项下最后一本协议作品完本后一百年内所开始创作的除协议作品外的文字作品属于本条所述新作品,乙方对该新作品权利转让或授权许可使用时,甲方优先于任何第三方获得上述转让权和许可使用权,乙方应为甲方该优先权的行使提供必要的便利。除甲方收到乙方要求甲方行使上述优先权的书面通知后30个工作日内未行使优先权,乙方不得将上述权利转让或授权于任何第三方。
“曾经,作品属于作者本人,是一件理所当然,天经地义的事。但是现在,作者在网络平台发表作品,平台一纸合同不仅拿走了这部作品的全部版权直至作者死后五百年,甚至连作品大纲以及沾边的角色、剧情、前传、后传、系列也一个不剩。最为不合理的是,平台还享有作者创作期间所有非长篇作品的著作权以及创作完成后一百年内创作的任何类型作品的优先权,试问,这究竟是一份合同,还是一张卖身契。因此,依据《著作权法》、《合同法》,我们要求与开始中文网解除这份违反了公平原则的格式合同。”
于昭陈述完毕,灯光暗了下来,四位审判员都没有转身。
澡堂,小法官在给老法官搓背。
“爸,您看开始中文网的这个合同有效吗?”
“你看呢?”
“我认为,这份合同显失公平,甲方免除其责任,加重乙方责任,排除乙方主要权利,属于无效条款。”
“责任和权利,公不公平,是那么容易分得清的么?”
“网站几乎什么都没做,就拿走了作者的一切权利,这还算公平?”
“什么都没做?你可了解这个行业的状况?一部所谓作品的价值,完全取决于网站愿不愿意炒。平台方完全可以说,他们网站的流量值多少多少钱,明码标价算下来,作者们所谓的作品,所谓的孩子,又能算成几个钱?你可知道,就这份合同,还没有让开始中文输过一次官司。”
法庭。
主持人走上台:“看来,我们的第一位原告没能打动四位审判员,吴老师,可以请您说一下没有转身的理由吗?”
“是这样的,请问原告,你当初为什么要签这份合同呢?是自愿的吗?”
于昭听完,手脚冰凉。舞台变成一个大大的水桶,审判员和旁听变成一颗颗璀璨的冰块。他感觉自己要输了。生命中有许多这种无法接受但必须接受的事,唯一有效的应对方式就是高频率的抖动。
要是有一个马桶就好了,于昭心想。
主持人面向镜头:“很遗憾,第一位原告没有晋级,让我们有请下一位。”
总裁办公室。
马文辉依然站在窗前念经。助理出去接了一个电话后兴奋地推门进来:“总裁,我们胜券在握了!”
马文辉微微睁开眼睛:“判决结果出来了吗?”
“还没有,但从上半场来看,审判员倾向于合同有效。”
“判决结果出来之前,高兴都太早了。”马文辉又闭上眼睛。
“总裁,我们打这种官司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这次您怎么如此上心,有什么要紧之处吗?”
“之前有过这么多人的集体诉讼吗?”
“嗨,原来您在担心这个!恕我直言,您对我们的法务团队也太不信任了吧。他们拟定的这份合同还没有谁能挑出漏洞来。区区键盘,一群乌合之众,能翻多大浪?”
“区区键盘,乌合之众?你就这么小看他们?”
法庭。
我爱吃拖鞋走上台,拽过话筒:“我就特别想问问各位审判员,作者在网站发表作品,充其量就是在他平台卖个东西,愿意和网站五五分成已经是格外开恩,网站不觉得是天大的恩赐,还拿走作者的一切版权,还要求作者做这做那,做不到就赔钱。这合理吗?这算哪门子的公平!”
“请原告不要大声吼叫…”
“那好,请审判员明确回答我的问题,什么他妈的叫公平!为什么这样的条款会被判定为公平?”
“请原告不要说脏话!”
“请审判员不要转移话题!”
“请问原告,你当初为什么要签这份合同呢?是自愿的吗?”
“请…我…”
“先生,先生,请不要吃您的拖鞋。……各位观众,现场发生了一点意外,原告情绪有些失常,工作人员正在送他去医院。现在有请我们的第十九位原告。”
换衣间。
小法官穿上法官袍,对着镜子里的自己说:“这也太不合理了。”
“不合理,但是合法。”老法官穿着浴袍,抽着烟:“你是法官,你的一生都会面对这个问题,要学着适应。”
小法官推开门,回头说:“爸,如果一件事合理却不合法,是哪里出问题了呢?”
老法官拿过一只枕头,侧身睡了,闭眼的时候嘟囔了一句:“别忘了你是法官。”
办公室。
“只要我们的合同是合法的,身子正不怕影子斜!他们人多又有什么用。”
“我早都告诉过你,永远不要小看写字的人,特别是一群聚在一起的写字的人。”
“我对这些键盘太了解,我不相信他们能干成什么大事。”
“你不懂,他们可能掀不起浪,但副镇长不一定这样想。小镇百废待兴,稳定大于一切。上次饼干厂的事足以证明这一点,我就怕法官跟我一样,在揣摩着副镇长的心思。”
“就算这样,他们也不能明目张胆的偏袒键盘,他们心里还有没有法律!”
“法律是谁?”马文辉问:“我只见过一个个制定法律和执行法律的人,从没见过什么法律!”
没等主持人说完,黄瓜拌凉皮直接走上台,夺过他手里的话筒。
“我也不废话,我也不懂你们讲的高深莫测的法律知识,反正版权不拿回来,我们就接着闹。”
说完黄瓜拌凉皮把话筒塞回惊愕的主持人手里,下台去了。
主持人没遇到过这种突发情况,不知如何办。只能尽力圆场:“看来这位原告的法律知识挺淡薄,如果您和他一样,就更要多收看我们由绝望有机奶独家冠名播出的庭审live。绝望有机奶,让庭审像阳光一样透明。上一位原告弃权,我们有请下一位…等一下…大家好,这里是绝望有机奶独家冠名播出的庭审live现场,刚刚收到消息,我们的审判长已经对本案做出了判决,马上就是悬念揭晓的时刻,让我们掌声欢迎审判长上台!”
小法官走上台,清了清嗓子,说:“下面由我来宣布本次庭审的判决结果。”
万众瞩目的时刻,众人都屏住呼吸等待结果。尤其是于昭,再不去马桶上蹲一会,可能就要死了。
小法官打开手里的纸,看了一会说:“广告之后,为您揭晓。”
开始中文,总裁办。
马文辉扶着窗台,头深深地垂着。
助理轻轻推开门。
“我们输了?”马文辉问,声音嘶哑,气若悬丝。
“是。”
听完,马文辉立刻倒在地上。助理忙过去扶住:“总裁您怎么了?一场官司输了而已。我们只是丢掉一些不值钱的版权,公司没有很大的损失。”
“快,快联系李秘书,我要见副镇长。”马文辉急促地说。
“总裁,至于吗?”
“快!再晚,就来不及了。”
绝望边境。
马文辉在走廊焦灼地等待着,见李秘书从会议室走出,忙迎上去问:“李秘书,副镇长她…”
李秘书说:“马总,副镇长正在和邻镇的领导人会晤,就算是天大的事我也不能现在去通报啊!”
马文辉恳切地说:“李秘书,还真是比天还大的事,无论如何您今天也要让我见到副镇长,再晚真的来不及了。”
李秘书看了看表:“好吧,茶歇的时候我试试。”
会客室。
副镇长推门进来,马文辉立刻把一沓材料递过去说:“副镇长,无论如何,您一定不能让这个判决成立。”
副镇长接过判决书,翻了翻说:“如果你对法院的判决结果不服,可以提出上诉,我不能干涉法院的判决结果。”
“上诉没有用的!没有人会相信的!”马文辉急得搓着手,一跺脚说:“这是个守护了一千多的秘密,我干脆就向您说了吧!”
马文辉附在副镇长耳边说了一句话。
副镇长听完,气得脸通红,一把把材料扔在马文辉身上:“马总!你没有喝多吧!”
绝望大排档,雷阵雨。
“哈哈哈哈,老子一脚拖鞋飞过去,只见那马文辉应声倒地,再也爬不起来。老子走到马文辉跟前喝到:‘呆!你个手下败将,此时不还我版权,更待何时!’只见那马文辉…”我爱吃拖鞋还没说完,被人打断。
“只见那马文辉脱下脚底拖鞋,我爱吃拖鞋看了,两眼放光,再也不顾版权之仇,夺过拖鞋撕咬起来。”
我爱吃拖鞋一看,是黄瓜拌凉皮,拿起一瓶啤酒说:“我爱吃拖鞋吃完拖鞋,威力大增,将马文辉的功力尽数吸收在体内,剩余的杂质化作一泡尿,全尿到黄瓜拌凉皮嘴里。”说完把一瓶啤酒往黄瓜拌凉皮嘴里灌。
正在二人嬉闹之际,突然察觉满桌的人都静了下来。
顺着众人的目光望去,窗外电闪雷鸣,马文辉站在雨水里。浑身湿透,目光呆滞。众人第一次见到马文辉真人,便是这幅模样,倒有些同情。
还是于昭将马文辉请到了室内,气氛有些尴尬,有人默默为他添了张凳子和一双筷子。
马文辉湿淋淋坐在凳子上说:“今天是你们大喜的日子,我出现在这,实在是扫了各位的兴。我自罚。”说完马文辉拿起桌上的二锅头咕嘟咕嘟往肚里灌。
黄瓜拌凉皮制止他说:“马总,如果您是来道歉的,大可不必,都是为了自己的那点利益,我们也都一样。只不过我们没能坐到您的位子上。”
马文辉苦笑道:“拿走你们的版权,确实不合理,我岂能不知?只是马某确实有难言之隐,天下恐无一人能懂。”
我爱吃拖鞋一听气了:“你马文辉有难言之隐,我们写手就没有了?我们只不过想用自己的双手,为家人创造更好的生活。可您呢?强取豪夺,吃干抹净!你看看今天这么喜庆的日子我们在哪庆祝?我们都穷到这份上了,你们还愈发变本加厉,把能搜刮的连皮带毛一个不剩。简直是夺泥燕口,削铁针头。您老先生怎么下得去手的?”
马文辉叹了口气:“依这位先生所言,恐怕我连人都不是了。”
拖鞋说:“您是人,商人么,资本家。”
马文辉问:“各位可曾想过,我马某人钱多的花不完,为何还要做这种连人都不是的事?”
没等众人回话,马文辉问:“请问各位,一提到马这个姓,你一个想起谁?”
“马化腾。”
“马云。”
“看来,我们马氏一族确实被世人遗忘了。愧对先人呐!”
“那请马总赐教,祖上是?”于昭问。
“我的祖上,大名鼎鼎!每个人在上小学的时候就学习过他老人家的英雄事迹,可以说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我的族人们更是为了先祖的遗愿,代代相传,默默守护这个镇子。不知其间有多少流血牺牲,忍辱负重!可惜这一切…可惜…可惜呀!”马文辉仰天长叹,又送一口烈酒入喉。
众人被勾起了兴趣,忙问:“是谁?”
马文辉起身站到窗前,窗外的闪光落在他坚毅的脸上,像一代代先祖的英魂在鼓励着他。他握紧拳头,庄重地说:“神笔马良!”
众人惊掉下巴,黄瓜拌凉皮问:“你喝多了吧?”
马文辉双手撑在桌子上说:“我没有!各位都听过神笔马良的故事,但是,先祖马良后来到什么地方去了呢,大家都不清楚。有的说:他回到自己的家乡河南,和那些种地的伙伴在一起。有的说:他到处流浪,专门给许多穷苦的人们画画。可惜,这只是人们美好的愿望。各位试想,先祖身怀如此绝世珍宝,怎能不被世人觊觎?很快江湖就掀起了一场腥风血雨,先祖不忍眼看白骨露野,民不聊生,忍痛毁掉神笔,没想到神笔碎屑散落世间,竟让许多人拥有了神笔的力量!他们画的画,写的文章,但凡出现活物便真有可能活过来!倘若此人心存善念还好,倘若此人心怀叵测,或是笔下的生灵不受控制,不知人间又会有多少刀光剑影,兵连祸结!先祖弥留之际命我们马氏一族,终身守誓,世代相传!务必要将神笔之力封印,而封印的唯一办法,就是我们马氏一族的血!”
说完马文辉撸起袖子,脱下裤子和鞋袜,只剩一条内裤:“各位请看!我这一身的针眼就是证据。各位合同上的每一个公章,用的印泥里都掺着我马某人的血!”
“我说马文辉,你是真当网文不是小说,你在我们一群写小说的面前编这么拙劣的故事不觉得害臊吗?我看你是失心疯了!”我爱吃拖鞋骂道。
“我知道各位不会相信我,但请各位仔细回忆,难道你们平时写小说的时候,就没有和作品里的主人公有过心灵相通的感觉?好像他们随时会活过来。”
“别装疯卖傻了马文辉!想要版权就把老子的拖鞋舔干净,别整这些吃相难看的。”我爱吃拖鞋说。
“就是,这么多人都没签你的霸王合同,也没见天下大乱。好好的一场酒被你搅和了,真败兴!我们走!”黄瓜拌凉皮说完,和众人起身要走,见于昭坐着发愣,拍拍他的肩膀:“山人,你不会信了他的鬼话吧?这么烂的段子放到小说里我都觉得丢人!”
“各位不懂,这印章起的是威慑作用。只要它在,那些牛鬼蛇神就有忌惮!所以请各位仔细想想,是否曾怀疑过自己笔下的角色会活过来?如果有,请务必跟我签订契约,用吾血镇压!相信我,你控制不住神笔的力量!”
黄瓜拌凉皮笑了:“实话跟你说吧,我不仅怀疑过,我还深深知道自己有这种能力。我也没干坏事,就是今天写一个绝色美人,明儿再写一个,我是左拥右抱大被同眠,你说我爽过神仙,可能跟你签那份契约么?”
马文辉说:“是么。”
说时迟那时快,马文辉一个箭步上前揪住黄瓜拌凉皮的衣领掏出一把枪抵在他的额头破口大骂:“YOU SON OF A BITCH!你他妈的快把合同签了不然老子一枪崩了你!”
马文辉看饭店里众人四散奔逃,朝天开了一枪喊:“还有你们!你们这群婊子养的,不把合同签了一个都别想走!”
砰!砰!马文辉又开了两枪,把一堆合同扔到写手们面前,突然感到头一晕,摔倒在地上。
我爱吃拖鞋放下凳子,喘着粗气说:“哥们儿们,我这下要把他砸死了算正当防卫吧?”
午夜,雨。
于昭从寒冷中醒来,头疼欲裂,窗外的雨水沙沙淋在他半边身上。
谁把窗户打开了?
于昭直挺挺地坐起,穿上拖鞋,看着一明一暗的屋子,实在想不起自己回家时是否关了窗户。
于昭踩着湿嗒嗒的拖鞋,摇摇晃晃地向窗户挪去。风撩动窗帘,于昭向窗外看了一眼小镇,关上了窗户。
窗帘随即落了下来,于昭拍打着宿醉的脑袋,瞥见墙角的窗帘包着一个足球。
谁把足球放这儿的,我又不玩足球。于昭咕哝着趴回床上睡了。
“叔叔,叔叔。”
梦里于昭听到有人喊他,迷迷糊糊中觉得胸口上压着东西,用手一抓湿淋淋的。不知道什么时候,窗户又开了,于昭一手揉着眼睛,一手摸索着开关。
灯开了,于昭揉了揉眼睛,啊地一声哭了出来!
“叔叔,只有你知道我的头在哪?还给我好吗?”
一个没有头的小女孩尸体趴在他的胸口哀求着。
于昭立刻撇嘴哭了起来,也不知哪来的勇气一把推开尸体,那尸体摔到墙角,又向他爬来。
于昭哆哆嗦嗦地裹在毯子里,一声一声地哭着:“妈呀!妈呀!”
这时本能的求生欲望涌上心头,于昭顾不上害怕拼命往外跑,刚跑出卧室就停住了。他看见门框倚着一个女人。
一个美丽的女人。
一个美得摄人心魂的女人。
一个美得动人心魂的女人。
一个在想象中也无法塑造的美人。
那女人看着他,笑吟吟地问:“怎么,不认识我了?这可真是于公好容呐!”
于昭明白了,马文辉说的是真的——假如自己不是在做梦的话。
“容儿…是你吗?我没有想到,我真的从来没有想过…”
“没有想过我会来找你是吗?这不是你一直渴望的吗?你不是一直希望,我能来陪你吗?”
“不…我不知道…不是这样的。”于昭蹲在地上捂住脸哭了起来。
容儿飘到他身边,冰冷的手拂去他的泪水,说:“你是爱我的是吗?”
于昭摇摇头,只顾哭泣。
“怎么会呢?你若不爱我,怎会为我花这么多心思?你若不爱我,怎会对着稿纸,开心得像个孩子?你若不爱我,怎会给文中那位公子,取名虞昭?”
于昭的泪脸贴在容儿冰凉如玉的手指上,委屈地点了点头。
“所以,你就让我三岁丧父,零落街头。所以,你就让我被人肆意玩弄,求死不能!所以你就让我对虞昭身心俱付,到头来,他为了活命,却将我独坠十八层地狱!你就是这样爱我?说!你就是这样爱我!”
容儿的声音变得凄厉,一张俏脸开始扭曲变形。一袭红衣勒紧于昭的脖子,玉齿红唇也变成血口黑牙。“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凄惨地叫着。
于昭被勒得青筋暴起,眼珠子都快被勒出,手在四处摸着,突然摸到一把水果刀,拼命向红布刺去!
红布解开了,于昭撒腿向街道跑去。终于跌跌撞撞跑到大街,可是,这哪里是绝望大街,简直是地狱!
丧尸满街追逐着行人,吸血鬼专吸女人的脖子,阿飘在街道飘来荡去,僵尸一跳一跳。
于昭认了出来,这都是他鬼故事里的角色!
这时黄瓜拌凉皮穿着浴袍跑下楼,抱住了他叫:“妈妈呀呀!这是什么鬼!”
“马文辉说的是真的。”于昭说:“这是小说活过来了!”
黄瓜拌凉皮骂:“是哪个孙子心理变态,写这些鬼东西!让我知道剥了他的皮!”
于昭摇摇头:“不知道。”
这时四散的作家们聚到一起,商议一番说:“如今之际,只有去问马总。”
“对对!我们走!”
众人一路跑到绝望监狱,马文辉听完叙述双眼一闭,昏厥过去,良久才苏醒,面向墙壁扑通一声跪下,仰天长啸:“列祖列宗呐!子孙不孝阿!”
哭完开始磕头,扑通扑通磕的满头鲜血。
我爱吃拖鞋隔着铁窗向里面喊:“马总!现在当务之急就是镇压那些妖魔鬼怪,这件事只有你能做到!”
马文辉摇头道:“来不及了,眼下只有一条法子,就是让其它小说里的角色也活过来,说不定可以制服鬼怪,可是这些生灵受不受控制却无法得知,所以,这也是一场赌啊!”
作家们说:“眼下也没有别的法子,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马总,告诉我们怎么做吧!”
“可是,你们总得告诉我是谁创造了这些鬼怪吧?”
众人一听才想起,好像还不知道谁是元凶。
“事已至此,是哪位兄弟写的这些魑魅魍魉,就站出来吧。”我爱吃拖鞋大声说。
“对!到了现在这份上就不要藏着了,这不是请客吃饭!”黄瓜拌凉皮说。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有人吱声。
“怎么,敢做不敢认呐!”黄瓜拌凉皮见没人回应,眼神瞄着写灵异小说的夜里没有人说。众人也随着他的眼光朝夜里没有人望去。
“不,不是我。”夜里没有人摆着手。见众人不依不饶,伸手指着黄瓜拌凉皮:“我看就是你吧!你这是贼喊捉贼!”
“你他妈的是不男人,孬种!”黄瓜拌凉皮捋起袖子就要打,听见一个声音:“是我。”
于昭从人堆里走出来说:“是我,我就是那个变态。”
马文辉叹道:“唉,你也是获得了神笔之力的后人,和我马氏一族有说不清的渊源,没有想到第一次照面是这等状况。”
于昭说:“前辈,告诉我该做什么。这件事我要亲手解决。”
马文辉说:“好,你过来。”
于昭贴在铁窗,马文辉附在他耳边说如此如此,说完大声问:“记住了吗!”
“记住了。”
“好。我有一样东西送给你。”说完掏出一把刀划破自己的颈动脉,大喊:“快打开你的小说,用你的手机接住。我的血有封印神笔的力量!还愣着干什么,快接呀!”
于昭打开手机WPS的小说稿,对准马文辉的脖子,一边接一边哭。
马文辉抓住于昭的手腕,奄奄一息地说:“记住,小镇需要人守护,如果…如果…”
话没说完,手从于昭手臂滑落。于昭站起来,一手按住手机,大声念着马文辉教他的咒语:“以吾血,赐汝生!我用神笔召唤你,活过来吧!”
话音刚落一道刺眼的金黄色光芒刺破绝望监狱,直插云霄,灿烂的华光照亮整个夜空,照亮绝望小镇的每一处角落,这道光让小儿欢笑,大人止啼,让心存善念的生灵流下热泪,作恶多端的妖邪无处躲藏。
于昭带着一群人跑到室外,扶住膝盖喘口气,看见夜空中亮光里轻展双翼的人,哈哈大笑起来,这是他的小说《虚世至尊》里的主人公莫西林,在小说的结尾,莫西林吃掉了宇宙,有如此恐怖如斯的力量,对付几个小鬼还不是简简单单。
莫西林悬在天上,摇摇头说:“自从我穿越到虚世以后,就没有回过地球,谁知家园竟变成这个样子。既然我从故乡路过,就没有袖手旁观的道理。”
说完莫西林双手在天空划出一个火球,火球冒出一阵烟,熄灭了。
莫西林挠挠头说:“奇怪,难道我的至尊虚火在异世界用不了?”
这时,一个千年僵尸跳上云层,向莫西林抓去,莫西林扇起翅膀,一边逃跑一边说:“开什么玩笑,我堂堂虚世至尊跟你这个刚长毛的小鬼打架,我不要面子的?”
正在逃跑之际,莫西林被一道黑风拦住,从中闪出一个黑影,那黑影哈哈笑道:“莫西林!使不出来你的狗屁虚火了吧!今夜,咱们的恩怨要一笔结清!”
于昭痛苦地蹲下来,捂住额头,这是他小说中的大反派虚魂至尊,和主角是死对头,最后被莫西林封禁在无望之海。
莫西林笑道:“手下败将!我的功法用不了,你也休想用!”
虚魂至尊哈哈大笑,指着莫西林骂道:“那正好,咱们肉身相搏,正显公平!要不是那狗屁作者整天给你开挂,你以为你是我的对手?我呸!你连狗屁都不是!我一泡屎都能淹死你!”
骂完朝莫西林冲去,两人扭打在一起,打斗中从天空坠下,落到绝望大街。两人滚在地上厮打,连咬耳朵扯头发的招数都用上了。
于昭绝望地捂住眼睛,一位作家拍着他说:“山人,山人!你写的别的小说呢?快把他们都放出来!再晚整个小镇的人都变成丧尸了!”
“对对!”于昭如梦初醒,掏出手机,可手机里没有别的存稿,他飞快打开开始中文网搜索自己的小说。
404!
于昭大声叫着:“为什么!为什么?我以前写的小说都不见了!”
“对呀!你和网站解除合同了,他们当然把书删了!”
“那怎么办?怎么办!”
“怎么办,兄弟们有没有下载山人的书的?”
“笔乐屋!笔乐屋肯定有!”
“对对!笔乐屋肯定有!兄弟们一起搜!”
于昭打开笔乐屋,果然搜到了自己的小说,如释重负地说:“幸亏有盗版网站!”
众人也都搜到了于昭的小说,于昭把手放在他们的手机上,一个接着一个地念着咒语:“以吾血赐汝生…以吾血赐汝生…”
一个个帝尊神圣,龙虾鱼虫从手机里跳出来,整个绝望大街就像魔幻小说刚给玄幻小说生出来的孩子一样——看着像人间,最少的就是人。
于昭蹲在马路牙子,看着大街上的人神鬼兽,魔臣贼兵,心沉到了谷底。
这时,一阵冷冷的风吹过。各路神圣都静了下来,注视着街道尽头那明灭的青光。
一个曼妙的身影从青光中飘出,温柔地问:“闹够了吗?”
说完张开血盆大口,一张嘴里伸出千万条发丝,缠住所有妖魔鬼怪的脖子,尽数吸到了嘴里。
一场腥风血雨就这样平息,于昭竟有些感激。
“容儿…你…”
红衣女鬼飘到众人面前,两根冰凉的手指封住于昭的唇,轻声说:“什么都别说,你的心思我全知道,你想杀了全镇的人对不对?我替你杀。”
于昭连忙摇头:“我没有!我真的没有!”
容儿问:“那为什么你在小说里,要我这么做呢?”
黄瓜拌凉皮再也忍不住,声泪俱下的指控于昭:“你这个该死不死的死胖子!你怎么这么反人类!我们哪辈子得罪你了要被你害成这样!全镇的人都要陪葬,这下你满意了吧!”
容儿转到黄瓜拌凉皮身前,笑吟吟地问:“这就是你小说中那个好色的恶人吧,名字叫做瓜皮的?”
黄瓜拌凉皮愤怒地指着于昭,嘴唇直哆嗦说不出话,哇地一声哭了出来:“美女,美女,饶了我,我妈给我寄的炸麻叶炸花生我还没有收到呐!”
容儿一根纤细的手指托起他的头,问:“你喊我美女?我美么?”
“美…不!不美…我不知道,我是同性恋!我不知道啊,呜哇哈啊啊~”
容儿手指向下划去,划破他的衣服,停在他的肚脐,缓缓转着圈,红唇贴在他耳边轻轻吐气:“让我试一试,如果你撒谎,就把你肠子扯出来好吗?”
黄瓜拌凉皮一张哭脸撇在一边,不敢看她,一边哭一边祈祷弟弟安分守己一些,但在极度恐惧的刺激下,弟弟比往日更争气了。
容儿妩媚笑道:“你输了。”说完,指甲往肚皮下深陷一分,黄瓜拌凉皮刚一见血,双眼一翻晕了过去。
这时,容儿抬头看看天,说:“呀,天亮了。”
此时的街道,褪去了夜晚狂野的喧嚣,留下了一个个未眠之人在清晨独有的悲凉。永不疲倦的鸟儿在天空划过从未渴望永恒的身影,像露水的女儿借来一阵风吹过湖面。那是她今生触不可及的恋人,她用唯一一个破晓祭奠。
容儿欣赏完美景,对众人说:“今天晚上我回来,杀光你们。”
于昭依然呆呆地坐在地上失神,手指抚摸着嘴唇,他搞不懂为什么女人身上会有香味,竟连女鬼也有。
“你们要杀我,就杀吧。”
于昭往地上一趟,不去看众人的面色和眼神。
“杀了你有用么?”拖鞋冷冷地说:“我们盯着你,是相信你有办法。”
“我能有什么办法?抱着她的大腿求她,让她只杀我一个?”
“解铃还须系铃人,只有你知道你的故事。”
“对呀!”于昭一拍大腿,对大家说:“各位请分头去找,找一个和尚,和一个道士。”
道士正在后厨翻箱倒柜,嫌弃地把一箱箱酒踢倒在地:“什么鬼地方,这些货色也好拿出来卖?”
这时他回过头,见一群人围住他。
“哎,我可不是贼,也不是趁火打劫,店里人都跑光了,这酒怪可惜的。”
于昭说:“道长,请您帮帮我。”
道士连连摆手:“我可打不过她,你知道的。你去找老和尚去,老和尚能收服她。”
道士说完就要走,被于昭拦住:“可是我们都找了一天了,没有见到法师的身影。现在已经黄昏了,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唉!我明白,那老和尚不愿意出来。在你的小说里,那和尚不也是同情女鬼,不愿意收服她么?还是死了半个镇子的人之后和尚才动的手。所以不要急,先死个一半,和尚就出来了。”
于昭一听几乎站立不住,说:“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
道士摇摇头:“没有,有我也不说。”说完就要走,于昭拉住他:“为什么?”
“因为我也同情她。”
众人说:“道长不同情整个无辜的小镇吗?”
道士看着于昭说:“若真有办法,你愿意去做么?”
“愿意!做什么都愿意。”于昭点着头说。
“也罢,我就告诉你,世上只有一个人能收服她,就是创造她的人。就是你。但是现在不行,因为你是人,她是鬼,你明白了么?”
众人一听,兴奋不已:“明白了,明白了!”
于昭想了一会说:“不明白。”
天台,夕阳下的天台。
于昭坐在高楼边缘,身后站着一群人,身穿黑衣,手拿黑伞。
“风萧萧兮易水寒!山人,走好!”
“我们会为你竖碑立像,就在这绝望大街的正中央,永远铭记你的英雄事迹。”
于昭转过头,苦笑着说:“不用了,我不是英雄,我不想的。”
“兄弟,跳吧!时间不多了。”
“跳!跳!跳!”众人为于昭打着气,于昭看了一眼天边逐渐黯淡的红霞,纵身一跃。
也不知过了几世几劫,茫茫然于昭的魂灵东飘西荡,来到一处野草丛生的所在,有一间茅草搭的小屋,用枯枝围了篱笆作院墙。院内平整的草地上一个女子和一个女孩在踢头玩。
“你来啦!”那女子擦擦汗,将头发捋到额后,说:“饭快熟了,一起吃么?艾艾,快把头戴好,洗手吃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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