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五)

作者: 耿平海 | 来源:发表于2019-04-14 07:02 被阅读1733次

          谨以此文献给我的岳母离世十周年

    爱人以德  典范永存

         

    妈(五)

            妈特别刚强,一辈子从不服软,天大的事都是自己一人扛,从未连累别人,也不亏欠于任何人,甚至自己的儿女。

            九十年代后,妈退休,但因单位是大集体,好几年领不到退休工资,妈生活捉襟见肘,平时和岳父接点锁边、裁剪之类的活,每日拼死拼活地干,以此来补贴家用。妈从没有向女儿张过口,还是女儿主动提出每月给她些生活费。后来,妈退休工资拿到了,再给坚决不要,她说女儿们也都不宽裕。每年春节,我们给妈点零用钱,这是孝敬她老人家的,可她悄悄地都给孙子、外孙(女)花了。

    这是妈过生日时全家人的合影

            记得妈60岁的时候,就开始给自己准备老衣,这在农村是有惯例是有这个讲究的。可我觉得都啥年代了,这么多儿女,让妈自己准备,是有些不合乎情理,也让人感觉有些难受。我就劝妈:“你身体这么硬朗,考虑这个干啥,再说这是儿女们的事,你好好地活,快快乐乐地享受生活。”妈却说:“趁现在我还能动,自己给自己做,哪一天我真眼睛闭了,你们也不慌张。”瞧,多好的一个妈呀!替孩子们把她百年的事都准备好了。

            至今更让我难以释怀的是,她老人家不止一次地说过这样的话:“妈老了,不连累你们,不花你们一分钱,我攒的养老钱够我用。”好一个“不连累”、“攒够了”!

          说着无心,听着有意,十多年之后,妈这句话真的应验了。

            2003年之后,孩子陆续上初中、高中了,我们都全力以赴围着孩子转,回家看妈的时间少了,只有逢年过节回去看看。那时,妈知道我们都忙,经常给我们蒸点包子或买点蔬菜送来。其实妈患糖尿病,身体已每况愈下,可我们做儿女的,总是以孩子上学为借口,却忽视了妈的病情,没有好好关心过她老人家。

            2009年“五一”节,我们一家回去看妈,妈特别高兴,身体没有任何异常,还一再叮嘱女儿要好好复习。中午我们陪妈在楼下小饭馆吃饭,妈还抢着要结账。饭后我们陪妈在街上走走转转,我还对女儿说:“等高考完了,好好陪奶奶出去逛逛。”妈送我们快到电影院什字了,才依依不舍地和我们话别,妈折返往回走,我们继续往单位方向走。

            谁能想到,这一别却成了诀别!

            6月6日高考前夜,我们家气氛凝重、紧张,真有点“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十二年的寒窗苦读,女儿即将迎来人生最大的挑战——高考。和往日不同的是,女儿吃过晚饭很自觉地回自己房间了,我和爱人坐在客厅面面相觑,大气不敢出,电视不敢看。一会儿,女儿倒水,看见我俩仍坐在沙发上大眼瞪小眼,就打趣地说:“没那么严重,该看电视就看电视,该大声说话就大声说话,看把你们紧张的。”说着接了杯水顺手把房门带上了。九点左右,客厅电话突然响了,是女儿同学打来的,我喊女儿接电话,结果女儿打不开门,爱人寻来钥匙也打不开,这下我脑子“嗡”的一下,感觉事态不好,肯定是锁芯坏了。2001年我们搬进新房,卧室的门虽然装了锁,但从未锁过,偏偏孩子高考前夜出现了状况。幸好爱人认识开锁的,就急忙联系开锁师傅。开锁师傅从9点多一直折腾到11点,用尽了各种招数,最后还是一个“砸”字解决了问题。送走开锁师傅,打发爱人和孩子去睡了,我独自坐在沙发上发愣:这种倒霉事早不发生晚不发生,恰好在孩子高考这节骨眼上发生,真是窝心透顶了。又想:如果没有同学的电话,事情发生在第二天早上,那将会是什么后果:孩子不能参加高考?上千块钱的玻璃门报废?……想起这些,我心里就后怕。

            岂知这才刚刚开始,“后怕”的事还在后头呢?

            6月7日早上七点左右,我送孩子匆匆去考点,大概过了一个钟头,感觉在校门口漫长的等待太无聊就回家了。没想到,刚一进家门,床上乱糟糟的,爱人正翻箱倒柜找东西,看见我回来了,就急切地说:“妈住院了,病情很严重,现在还在危险期。大夫让做支架手术,我回来取钱。”我脑子又“嗡”一下,怎么这么蹊跷,倒霉的事接连发生?早上我送女儿走后,爱人接到弟弟电话,就急忙赶到医院。妈是深夜两三点发病的,考虑到孩子高考没有惊扰我们。妈这次主要是糖尿病引发的并发症,血糖、心率高得吓人。爱人一再叮咛:“千万不能告诉女儿。这两天你就一心一意陪孩子,医院先不要管了。”我提醒爱人:“妈年龄大了,做支架一定要慎之又慎。”我看爱人紧张的样子,越发心里感到不安。晚上,爱人回来很晚,我悄悄问了妈的病情,爱人说:“血糖降下来了,人已经清醒,心脏也不太难受了。”她还说:“早上舅、妗子从老家都赶来了,下午看不要紧又回去了。”听爱人这么一说,我心里踏实了许多。一夜无话,也相安无事。

    妈(五)

            可谁知死亡的魔爪已悄悄向妈袭来。后半夜,妈的病又反常了,这次来势更汹。大夫再次建议做支架手术,如果不做随时都有生命危险。

            6月8日高考最后一天,我把女儿送进考点,一个人闷得慌,就在考点周围转悠,我想:妈虽然糖尿病多年,可身板还算硬朗,这次心脏病突发,我觉得是并发症,妈从来没说过心脏有问题,所以大夫说做支架,这种话不能全听。再说做手术,都是有风险的,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咋办?中午回来,我把这些话给爱人讲了。

            也许是老天爷早有安排,也许是妈真不想连累儿女们,还一直长不大的我们,还一直沉浸在幸福之中的我们,怎能想到妈说走就走了?这太痛苦太残忍太折磨人了,让人连一点点心理准备都没有,你让儿女们侍候上三月五月心里还好受些,非得走的这么匆匆???

          下午四点左右,我突然接到爱人电话,说妈情况危急,让女儿考完试速来医院。爱人说这话时,我从电话里听到有哭喊声。我脑子突然像断了电一样,双腿软瘫地倒在了地上。过了会儿,我回过神来安慰自己:妈不就是糖尿病吗?不会有事的。我一直克制着自己的情绪。五点孩子出了考场,我十分委婉地告诉了奶奶住院的情况,就急急忙忙去医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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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医院,所有的亲人都站在手术室门口,期待着奇迹能够发生。凌晨二、三点,妈心脏的确出了大问题,引起了一些恐慌,但通过大夫施救后,于早上各项指标基本趋于平稳。之后医院又开始游说做支架的事情。做与不做成了一场金钱和生命的较量!有良知的大夫建议:保守治疗,毕竟七十岁的人了,再说糖尿病史10余年,各种并发症无法避免。无良知的大夫也可以说有利益关系的大夫,极力推荐做支架,不做支架患者随时都有生命危险。在这看似道貌岸然其实是一群乌合之众的伪君子面前,家长是盲从的、是无助的,只要能保住老妈的命说啥都行!上午家属签完字后,下午老妈虽然经过了一夜的病痛折磨,但仍然向亲人微笑挥手着进入了手术室。

          四点左右,大事不好,手术室大夫向家属告危。这些披着羊皮的狼,口口声声说是尽力抢救,其实是在遮人眼目,拖延时间。到六点多,主任正式告知家属他们已尽力了。妈进手术室是微笑着的,出来时没了呼吸浑身是冰凉的。这群狼狗不如的东西,真是杀人不眨眼啊!亲人们怎能接受这样的现实,仅仅两天时间啊???

    妈(五)

            人死不能复生,生者的坚强是对死者最大的宽慰。亲朋好友相互规劝着,把妈安顿到太平间,给她老人家穿上一生最喜爱的衣服,轻轻地合上她的双眼,送老妈上路吧!

            亲人失去痛离别,苦为人之湿短袖;不知何时再相见,天上人间月满花。妈死得匪夷所思!妈死得含冤抱屈!妈死得悲天悯人!妈死得撼天动地!此时此刻,我们欲哭无泪!我们有口难言!我们心如刀割!我们悲愤至极!我们的心在滴血,我们的泪在往腔子里流!我们只有默默的祈祷:妈,您老人家一路走好!天国也需要您这样的大好人。

            妈,生于1938年农历6月11日,西安市临潼区何寨乡麦刘村人,2009年6月8日即农历5月16日18时因病不幸去世,终年71岁。三天之后,即6月10日(农历5月19日),妈厚葬于咸阳五陵故园。

            妈的突然离世,是儿女们一辈子的伤痛,亲戚邻里及单位同事也难以接受这样的现实。6月9日晚,按照咸阳老街习俗,我们给妈举行了庄严肃穆的告别仪式。孙女、孙子共五人,把歌曲《烛光里的妈妈》部分歌词进行了改写,合唱了一首《烛光里的奶奶》,“烛光里的奶奶,奶奶我想对您说,话到嘴边又咽下,奶奶我想对您笑,眼里却点点泪花……奶奶呀,孙儿(孙女)已长大……”朝夕相处几十年的同事、老街坊,听了孩子们的演唱,都感动得流下了眼泪,邻居阿姨夸赞说:“这五个孩子,她奶奶真没白疼。”

    妈(五)

          妈在,家就在!妈走了,家就没了!我哽咽难受:这辈子再不能喊一声“妈”了,再不能给妈做儿、做女婿了。命运就这么残酷,十几岁没了父亲,三十来岁母亲走了,四十来岁岳母又撒手而去了,为儿扼腕痛彻的是没有尽孝啊!

            作家老舍说过:“人,即使活到八九十岁,有母亲便可以多少还有点孩子气。失了慈母便像花插在瓶子里,虽然还有色有香,却失去了根。有母亲的人,心里是安定的。”是的,妈走了这些年,妈住过的房子一直无人空档档的。记得2016年10月,我们粉刷房子,住过两个晚上,那两个晚上我失眠了。可能是见物思人吧,那两个晚上我都梦见妈了。妈的面容仍然清晰可见,和蔼可亲,满眼挂着幸福的微笑。特别她老人家的高嗓门,一会儿“永永”,一会儿“虫虫”,一会儿“毛毛”,四个女婿“伴儿”“小耿”“建库”“红旗”叫着叫着就张冠李戴了,惹得她自己都笑了。妈春风满面,步态轻盈,精神矍铄,好像真的回到了我们身边。

    妈(五)

            屋内一切照旧,就连妈床上的被褥摆放都和原一模一样,妈、爸的遗像仍竖立在桌上,尘土厚厚的,好长时间没有人回来了。我和爱人恭恭敬敬地为二老点上一株香,磕了三个响头。那一刻我真想大哭一场,因为我太想妈了。

    (完稿于2018年11月,2019年4月定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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