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应着芬娜的话,月明终于拿起电话,拨通了那个她从未在手机里存过的电话号码。“喂,黄姨吗?… 是我。” 电话那头的人一时没辨认出月明的声音,语气中夹杂着疑惑:“啊?你是哪位?”月明轻叹了一口气,声音不由得冷了两分,说到: “我是方月明。”
“哎呦,是月明啊!这都好久没来个电话了,我都没听出来。” 月明面无表情地直奔主题道:“你们都在家里吗?” “啊,都在,都在,你爸爸刚到家。你找他们有事啊?”
“没事,我大约一小时内能到家,一会见吧。” 临挂断电话时,月明还是听到了话筒传来的惊讶语气。 她闭上眼睛沉寂了片刻,站起身来对坐在房间另一侧正收拾东西的芬娜说:“收拾好我们就走吧,现在路上应该挺堵车的。”
芬娜打量着月明,笑道:“你就打算穿着睡衣去?” 月明这才反应过来,讪笑了两声,转身打开行李箱换上一套平日工作时常穿地正装。
等到两人来到酒店大堂的时候,才发现冬夜里的滨城全无萧瑟之景,一楼大厅旁的自助餐厅里人流不断。芬娜牵着月明的手,微暖地笑道:“圣诞快乐,亲爱的。” 随着两人跨出酒店大堂后瞬间哈出的雾气,月明心里的闷气一起消散了不少。
冬夜里往来于此载客的空计程车,早在酒店外的车道上排了长长的一列。街道边卖零食的杂货铺里,飘出一股烤肠的香味,杂货铺的窗上,雾气凝结,里面的售货员正忙着从烤箱中拿出几串烤好的丸子,交给窗外等候着地游客。
杂货铺的斜后方就是那座巨大的城市雕像,它位于整个广场纵轴线的终点,乳白色大理石的材质让它就像一本展开的天书,而天书上那些流动的文字,就是穿行于此的游人。隔了这样远的距离,月明还是可以清晰的听到人们爬到大书雕像上,欢乐的呼喊声。
月明和芬娜不约而同的抽了抽鼻子,深吸了一口气,好像那样就能把烤肠塞到嘴里了。就在两人预备跨进计程车里时,不知是谁的胃口又不争气地咕噜了一声。
芬娜打趣道:“月明,今天是圣诞节,希望你的家人真的有准备一桌美味的中国菜。” 月明斜着头好笑地看着她:“芬娜,中国老一辈的人是不会庆祝圣诞节的,所以我们最好不要抱有这样的期待。”
芬娜满眼期待地看着月明说:“那可没准,他们这么久没见到你,按照中国的习俗,肯定会给你做很多美食,更何况你还带了我一起回去。”
听到芬娜说出的最后一句话,月明不由的心虚了。是的,她没有跟家人提起有关芬娜。事实上,自方成林失踪后他们给她打地最后一通电话算起,她就再未和他们有过任何联系,无论以何种形式。
月明移开眼睛,避免与芬娜有眼神接触,含糊其辞道:“他们甚至未必欢迎我,我能感受得到。芬娜,你知道的,成林跟我断了联系后,他们对我便更加冷淡。” 月明顿了顿,从倒车镜里看着前面计程车司机的脸,确认司机听不明她们之间的对话后,说:“你知道的,他们恨我。”
芬娜脸上喜庆的表情慢慢木了下来。月明看出芬娜的茫然,芬娜不知如何应对某一种场景时,就会做出这种木然的表情。
一年前,在一场纽约的画展中,当她们的熟人艾比对着她俩在一片嘈杂中崩溃大哭时,芬娜就是用这种表情木然地应对那时的局面。芬娜没有保持她那一贯的怜香惜玉之心,她的成熟稳重也消失不见。
艾比对她们泪涕横流的倾诉感情和生活的不顺,芬娜只是呆愣的瞅着艾比,反倒是月明在旁搂住艾比抽泣的肩膀,温言相劝。那时,她还不了解芬娜这种反应背后的那些残酷过往。
月明只单纯的将这种不作为的反应,与对别人承受苦难时的冷漠无感划了等号。
两人的对话无法进行下去了。芬娜将车座旁的窗户开了一半,冷空气随机吹散了车窗上的雾 气。车窗外的圆形小广场和天书处在大广场的同一条纵轴线上。月明侧头朝窗外看去,却始终无法在这个圆形小广场上找到聚焦点。
直到车子已经驶离了这个小广场,月明才趴在后车窗内,才想起几年前有人告诉过她,说是这座城市最重要的一座纪念柱被移走了。她当时是什么反应来着?是生气,是怀念,亦或是愤怒?月明的大脑一片空白。对于这些细节,她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方成林?是不是他将这个信息告诉自己的?月明疑惑的皱眉头,一声不吭的缩回角落里,气息越发不稳。
车子途径滨海路的路口时,芬娜夸张的发出一声赞叹:“这座城堡真的太绝妙了,你的城市真的很美!” 芬娜终于近距离的看到她之前在酒店房间里就称赞的城堡建筑群。“白天的时候,它看起来并没有多大特别之处,夜晚的静谧,背景里黑色的山丘,和成千上万盏黄色的地灯让才它看起来更梦幻了。” 月明靠近芬娜的一侧,也学着芬娜一样,把脸伸向窗外。
车子在空荡的临海山路上徐徐前行。夜风呼啸,窗外零下十多度的冷空气,和沿海的一路海风把司机终于吹的无法忍受了,月明和芬娜才刚把头缩回车里屁股坐稳,司机立即就将车窗全都关紧。芬娜和月明相互对视,像两个调皮的孩子,脸上都带着被大人揪出坏事的的表情。
芬娜一路始终十分好奇的看着车窗外的一切,不时与月明交流她看到得新奇的事物,月明则一路配合着芬娜的愉悦。
月明不知道,在计程车到达她们的目的地之后,她该如何掩饰家人对芬娜到来的毫不知情。也许她可以把国界和文化习俗当借口,更何况芬娜并不懂中文,即使是她要当着芬娜的面与家人解释芬娜的身份以及到来的原因,想来也不是难事吧。
至于成林的行踪,月明只希望他们能多少提供一些线索,而不是一味的回避这个话题。月明在心中对自己再三下了指令,这是唯一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向他们提起方成林这个名字,如果他们还是闭口不谈,生怕我去打扰他们最宝贝的儿子的话,那么,这些人,这座城,这个所谓的家和所谓的亲情,我都不会再提起和踏足。他们将会从我的生活中,永远的消失。
虽然找到成林的希望已然十分渺茫,可是我还是会坚持找下去,不管谁来阻止我,都不可能停止我想找到他的步伐。
就在这一片思索中,车子已在一处小区入口前停了下来。月明付过钱后,和芬娜两人一起进入了小区。让月明自己都感到吃惊的是,她居然还留着这里的门卡。芬娜显然开始兴奋了起来,脸上布满了有些拘谨的微笑。月明紧握住芬娜的手,却吃惊的发现,这名外科医生的手心满是汗。
楼道里的灯并不十分明亮,月明小时候就总是霸道地威胁成林说:“你要是不把爸爸买给你的漫画书给我,下次进家门前,我就把你关在楼道里,不让你进家门!” 那时他们都还那么小,小小的人还很害怕楼道里有些昏暗的灯光。
其实就算没有月明的威胁言语,方成林也会在每次拿到家人买给他的漫画书后,就第一时间给月明的,只不过,在月明这里,家人的忽视和对她吝啬的情感付出,让她只能在成林这里找回存在感。
“咚、咚、咚。”三下敲门声刚落,门的那边,传来了熟悉的声音:“来了,来了。” 这下,连月明冰若寒石的表情都有了些许松动。
门开了,门里的光仍旧是熟悉的冷白色,从来都不是月明喜欢的暖黄色。
月明和芬娜站在门口,她想说句我回来了,嘴唇轻微地动了动,却最终什么都没说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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