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爷爷去世这几年,父母被生活所迫,不得不常年在外打工谋生。每逢清明、月半,他们定会提前告知于我,再三叮嘱一定要抽空回去看看长眠于地下的爷爷奶奶。今年也不例外。
昨日狂风大作,暴雨倾盆,终不能成行。今日一早被闹钟吵醒,简单的洗漱后便急急忙忙的出门。下过雨后的山路愈发难行,高一脚低一脚,才走得几步,便气喘吁吁。
翻过一座山,爷爷的坟墓就出现在视野之中。越是靠近,脚步越是沉重,虽已时过三年,仍难以接受昔日谈笑风生的他早已化作这一堆泥土。和我同行的侄子兴致勃勃的在石碑上寻找着自己的名字,可是因为风吹雨打的缘故,好多字迹已经开始模糊不清。许久,他才终于找到了,自是落得一番高兴。我坐在坟前的石板上,有温暖的阳光倾泻而下,像极了年幼时坐在地坝里听爷爷讲故事的那个午后。
偶尔会有熟人经过,少不得要寒暄几句。他们大多乐意打听我的工作和感情事宜,然后礼貌性的夸奖我的孝顺懂事。我总是一面微笑着应付,一面在心头汗颜。对于家人,对于爷爷,我向来亏欠。
犹记得爷爷病重时,恰逢我大学毕业找工作。去姑姑家看望他老人家的时候,我竟囊中羞涩得连给他买几样像样的水果都拿不出钱。离开的时候,他竟从贴身的口袋里抠出一个手帕来,翻开一层又一层,拿出一张皱巴巴的百元钞票和一些散钱给我。我自是万般拒绝,他竟突然盛怒,干枯的眼里涌出两颗混浊的泪水:“是,我老了,要死了,你们自然都看不起我。你翅膀硬了,我的话你自然不会听……”那一刻,一向巍峨高大的爷爷委屈得像个任性的孩子。
在后面的五十多天里,我们轮流换班二十四小时陪伴在他病床前。犯糊涂的时候,他总会指着房间里的抽屉,说里面有各式各样好吃的,叫我们都拿来尝尝鲜;清醒的时候,他会一再嘱托,他和奶奶吵了一辈子,闹了一辈子,直到奶奶离开的这些年,才懂得老来伴的含义,所以希望在他死后,一定要葬回老家,这样可以和奶奶离得近点。
爷爷走的很平静,他就那样静静的躺在父亲的胸口,左手拉着我的手,像是睡着了一样,神色安详。遵从他的遗愿,父亲不惜代价,将爷爷送回了那片他守了几十年的土地,下葬在他最喜欢的那面向阳坡。
“姑姑,该走了,我饿了。”侄子在一旁说道。孩子到底是健忘的,也许他早已忘记了曾祖父曾经对他的疼爱。于是起身,磕头,再捧一抔黄土,放在坟头。
回到家里,看到交流群里的某个老师提到朱自清先生的《背影》,竟引起了大家对亲人、对亲情的广泛探讨。也许在这样一个特定的节日里,亲情越是一个敏感的话题。想起前两日去看望因旧疾复发躺在床上动弹不得的外婆,愈发感慨岁月的易逝。那个曾经坚强刚毅的小老太太,全身早已没有了一块完整的肉,只剩下一层皮粘附在骨头上。最是无力的,也许莫过于看到亲近的人饱受病痛折磨却又无能为力吧。
此时已是深夜,我站在阳台,向着天上那几颗稀疏的星星合十:人强健,青尊素影,长愿相随。
85岁时的爷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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