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妻携手三十年了。这三十年,我们仿佛融为一体。
形态自不必说,越是趋于神似。心灵的共鸣,竟无处不相同。处理一件事,想法总是默契。遇见熟人,张口招乎的话语,总是相同。上个楼梯,敲亮感应灯的脚步,竟是如出一体……
夫妻相伴,日久心灵相通。爱能如此,今生足矣!
可,闭上眼,蓦然又一副人生……
天昏地暗,夜色朦朦。妻子一一我年轻的妻子,一步一步,登上黯然的楼房。
高跟鞋,踏得灰蒙的钢铁楼梯,嗒、嗒、嗒地响。楼道上,是三三两两的俗女人,向她招手,向她招呼,欲把妻勾入她们一伙。
楼梯下,是我一一做丈夫的我,哀嚎着叫她,唤她,呼她。我伸出长长的手,挣扎着,拼尽全力地挣扎着去拉她。
可是,可是叫她,叫不来,唤她也唤不回。我怎么,怎么也拉不到她,拉不到我的妻子……
四周一片的黑,一片的暗。头顶的天空,无一颗星星,无一缕星光。
我不停地喊,声嘶力竭地喊:“老婆,不要走,不要走!不要走……”
我拼尽全力地去拉她,去拉她。可是,我的脚,似被妖魔圈定,全身,动荡不得,动荡不得……
妻子,妻子就要离我而去,离我而去。在这昏暗的夜里,在这灰朦朦的境地。
我的人生,本就黯然。灰头楚脸的我,一直在贫困线上挣扎。出了狱门,好不容易讨了老婆。
可是,我在世上,处处碰壁。这里找工作,被拒之门外;那里找工作,被拒之门外;就是村里,也没地种……
我像一只流浪狗,这里吠吠,那里吠吠。大街上闪动着灯红酒绿,一家家饭店、酒家,飘着肉香。
可我,像样的骨头都拣不着,啃不到……
我要生存,我们要生存。我溜进阴暗角落,我混入红尘黑道。舔着淋淋殷血,走着惊心钢丝,似活在飘缈异界。
妻子,总是瞪着惊恐的双眼,在破旧的楼房里,一边等着,我带回一盒残羹,一边在凄风冷雨中,瑟瑟发抖。
日复一日的昏暗,日复一日的饥寒,日复一日的惊惧……
妻子,终奈不住外界的诱惑,终经不住一班俗女的诱导。她要,奔她的生活去。
那怕这生活,还是,在底层的阴暗里。
不愿离去,不愿她离去。我嘶哑着呼喊:“妻子,不要离开我。你再离去,我便一无所有!”
我挣扎着,奋力地挣扎着……
突然,我的手紧紧抓住妻子。
“死老头,你弄疼我了。”
妻撑起身子,一个翻身坐起,惊讶地望着,在床上苦苦挣扎的我。她痴疑地望着,满是泪水的我,轻声说:
“老么,你怎么啦?又做恶梦了!”
我睁眼一看,满是富态的妻子,正惊讶中带笑地望着我。
我擦去满脸的泪,把妻拥在怀里,紧紧搂住。
轻声说:“老婆,不要离去。前世,我们惨离;今生,永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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