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云横度,辘辘车声如水去。白草黄沙,月照孤村三两家。
飞鸿过也,万结愁肠无昼夜。渐进燕山,回首乡关归路难。
这是一首没有留下作者名字的《减字木兰花》,和那首“淮水悠悠,万顷烟波万顷愁”的词一样,只属于那样一个苦难的时代,苦难的人群。她没有当时的才女李清照那样有名,也不像那些写婉约派,模仿闺中少妇哀怨的诗词作者可以署下自己的大名,幸而在历史的缝隙中还能凭四个字知道一点作者的生平——蒋兴祖女。
她和许许多多被掳去北方的金人妇孺一样,回首乡关归路难,这首词正是她们如泣如诉、心酸沉恸的真实写照,读来字字皆泪。《宋史》卷四五二记载:蒋兴祖,常州宜兴人,开封阳武县县令。
金兵来访时,有人劝他避难,兴祖誓于全县共存亡,与妻子坚守不逃。最后力战金军至死。他们虽死的壮烈,却苦了年方及笄的小女儿。据记载,蒋兴祖女美颜色,能诗词,乡人皆能道之。却被金军强行掳去。在背井离乡的途中经过河北雄州,在驿中留下了这首悲戚感伤的词作。
长空中,寒风翻卷朝云滚滚而过。大地上,金兵驱载着妇女迢迢北去。辘辘车声,如水而过,无休无止向北驶去,正如水流没有停歇的时候。这车声夹杂着离人的哭泣声、呜呃声,今夕何夕,恍如隔世。“马边悬男头,马后载妇女,”俯仰天地,哀哀无告,如何不叫人愁绪满腹,回望故国?
词人凝望车外,这三千里家国如今已成另外一幅景象,家乡越来越远,如今已是金人地界,茫茫黄沙,一片白草,只看到凄风苦雨,黍麻蔽野,残存着三两户人家荒凉寂静,异域的景象越发地让女词人思念故国,这是自身的悲剧,也是国家的悲剧。
看到天上的大雁,词人的心中更是久久不能平息,大雁尚有归途,而自己却一去难返,而鸿雁传书,现下是再也做不到了,况且家园已毁,父母已经战死,愁肠万结,这终生的噩梦,何时才可以解脱呀。有多少想倾诉的话,面对的只是金军冰冷的铁蹄,有多少知心的话,面对的只是冰冷的面孔和无情的风霜剑戟。
临近燕山,这慢慢的跋涉似乎终于将要结束,而这不是苦难的结束,又是另一轮劫难的开始啊!身处绝境的女词人回首乡关,发出一声声长叹:归路难!归路难!孑然一身的她,又将何去何从?朴素真挚的话背后隐藏了多少凄惶,她又将接受怎样的命运!细读之不住令人潸然泪下。
她们的遭遇在那个没有人权的时代,只能无奈的成为战争的牺牲品,正是万千飘零无依,在战争中被野蛮掳走的老弱妇孺的代表,其中又何止这一位,还有一位姓刘的妇女,在有家难回的途中,在墙壁题写《沁园春》一词:
我生不辰,逢此百罹,况乎乱离。奈恶因缘到,不夫不主,被擒捉去,为妾为妻。公母公姑,弟兄姨妹。流落不知东与西。心中事,把家书写下,分付伊谁?
越人北向燕支。回首望、雁峰天一涯。奈翠鬓云软,笠儿怎戴柳腰春细,马迅难骑。缺月疏桐,淡烟衰草,对此如何不泪垂?君知否,我生于何处,死亦魂归。
这或许是他们唯一幸存的诗词,唯一的绝唱。她们对于国家的深情,实为精神之生命,哀婉欲绝、真挚意切的词作正是那个黑暗的时代下对侵略者血泪的控诉。
无戒90天成长训练营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