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挪威的森林》里塑造了许多耳熟能详的角色,但论起其中最具争议的非永泽不可。显赫的家室、不凡的谈吐、英俊的外表以及无懈可击的魅力,任何一项加之以普通人都能令其在茫茫人群中成为闪光灯,而他却一个不差地全部囊括其中,着实是令人羡慕的存在。而在我看来,他却是一个需要同情的“可怜虫”。
书中首次书写永泽这个人源于渡边读的一部小说——《了不起的盖茨比》,“若是通读了三遍《了不起的盖茨比》的人,倒像是可以成为我的朋友”他如是说道。盛气凌人的样子很难让人对其一开始产生好感,对于小说的选择也有一番独特的口味:对死后不足三十年的作家,原则上是不屑一顾的,那种书不足为信。理由自然是认为唯有乡巴佬、小市民才会读当代作家的作品,而我和你渡边,是多少算是有识之士的人,其他全是废纸。
果不其然,他成为渡边到东京之后的第一个朋友。而永泽之所以会找上渡边,除去对于小说有着相同爱好之外,更多的则是一种陌生感。他发现原来他即使有着不俗的家世、考上最好的大学、不容置疑的魅力等目力所及甚至连那方面都不可挑剔的情况下,居然有人能对他视而不见,能在他身上或多或少找到其他人不曾有过的影子,这种影子与自己很相似。
小说略写永泽带着渡边去找女孩睡觉,而正是在这过程中渡边越发见识到永泽性格喜好,在亲眼见识过永泽对一女孩作弄之后,便暗下决心不再对此人交心。纵使永泽陪着渡边花天酒地,偶尔帮帮忙,解决不必要的麻烦,但在固执的渡边心目中从来没有将永泽摆在与木月同等的地位,换言之,即使同为朋友,渡边也会在双方有难时而选择抛弃永泽。如此观之,永泽连一个交心朋友也没有交到。
永泽在面对恋人初美时,书中更多地描写永泽是如何伤害初美,而初美则是一如既往地爱着永泽,即使有渡边在旁劝说也不顶用。初美妄想着通过自己能将永泽进行感化,能牢牢捆住这个男人的心。殊不知,对于一个宁愿生吞三条蛞蝓不对自己有任何同情的人是不会对一个女孩同情的。
永泽就像是出膛的子弹,不到耗尽所有动力是不会停止的。“我要百分之百地发挥自己的能力,不达到极限决不摆休”,他在通过外务省考试之后如是说。他向渡边诉说世上总有那些人,不知道努力还满腹牢骚。渡边反问:“世上的人莫不是都在拼死拼活地忙个没完?”“那不是努力,只是劳动,所谓努力,指的是主动而有目的的活动。”以他自己为例,他考上了外务省,准备当外交官,就着手学习西班牙语,而在此之前他已经掌握了英语、法语和德语,意大利语也基本会了,若非一个语言学家,何苦学习这么多外语。此外,在宿舍院面对新老生摩擦时,他宁愿生吞三条蛞蝓也不愿同情自己,向老生进行低头。他自己说过想当一名绅士,“所谓绅士,所做之事不是自己想做之事,而是该做之事”,连自己的愿望都是不要同情自己,满足自己的私欲。哪怕最后与渡边分别时送给其的教导仍然是“不要同情自己,同情自己是卑劣懦夫干的勾当”,与其说是给人的教导,倒不如说是永泽这二十年经验,他从小就是这么生活来的,他很清楚对于像自己和渡边这类人该如何于世生活。
对于他人,永泽更是不存在同情的可能。对于渡边眼中简直是完美情人的初美也大加伤害,以致于作为局外人的渡边也劝初美远离他。我们普通人很难想象对于自己的朋友竟然主动去劝说去拆散他们,永泽出人意料地对此还是持赞同的观点。在初美死后,永泽写信告诉渡边“由于初美的死,某种东西消失了,这委实是令人不胜悲哀和难受的事,甚至对我来说”,其中的言语倒像是失去了某种熟悉的东西之后的感慨,鲜有作为人还是昔日情人的惋惜悲伤之情,也难怪渡边读后将信撕得粉碎。
这样一个人,在《挪威的森林》里面出现的篇幅不算很长,却是很深刻很具体地刻画了这样一个既没有同情自己也不会同情他人的角色。笔者初读小说时被这个人表现出的行为、说的话给震惊到了,想着世界到底会有与他相类似的人吗?再读时便多少对这样的人产生同情,我也很好奇自己为何会对一个外表绝对坚强,各方面几乎无可挑剔的人产生同情,想来自己都觉得可笑。小说中永泽的篇幅有限,一出场便是一个近乎完美的人,我于是好奇根据小说中有限的描写对其的过去和未来进行推测,愈是推测,愈是觉得他值得同情。因为他可怜到没有知心交心的朋友、没有被真正被同情被关爱、没有活得自在过……
村上春树所要表现的孤独在永泽身上有些“过分”,不免让人对于这样一个家伙打心眼里喜欢不起来,更别提将珍贵的同情心撒向这样的家伙。实则我倒觉得村上在将此人表现得极端、刻薄、冷酷等,何尝不是写我们呢。想想自己的内心深处是否也同样存在一个类似“永泽”的影子,只不过前者是活在阳光之下,我们都能见到,而后者则活在我们心中,不敢轻易示人,这也就是为什么我觉得永泽也需要同情。
PS:文中加粗文字为《挪威的森林》原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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