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情斋,进斋绝情,出门忘情。
本斋主要业务是消解孽缘。专治为情所困各种想不开。物种不限,可以是人,可以是鬼,可以是妖。
如何做到?冷其心,断其念,忘其情。
小小一个水晶球,让你看清他的庐山真面目。当你知道那些温情的背后是冷酷的背叛,自己的心心念念在别人那不过是犯贱,放下,也就自然而然。
看透,则心冷;心冷,则恩爱尽消。
当然,本斋偶尔也会发扬一下助人为乐的精神,撮合一下那些痴男怨女。若是有缘,山高水长也会走到一起,成人之美的事情,何乐而不为?
阿弥陀佛,撮合良缘,消解孽缘,功德无量。
(一)唯愿陪君万万年
阿柯又来了。
他穿了身黑色的西装,打着领带。爽利的板寸头,还飘散着洗发水的清香。肤色白,身材瘦而不单薄。
简而言之,他很帅。可惜,他是鬼。
能进玄色开的“暗夜”酒吧做“灵魂侍者”的鬼,都是万里挑一的帅哥美女。
玄色说,秀色可餐,顾客饱了眼福,可以少吃饭。减少食物浪费,有利于减肥。
我说,你这纯属以权谋私,想要中饱私囊。
“暗夜”酒吧位于这座古城杨柳街的最深处,是各种“半人”和“非人”物种聚集的地方。
杨柳街上并没有杨柳,只是它幽暗深邃,像杨柳柔软摇摆的树枝。
老板玄色是我的房客,赖在红姨给我的老房子里,赶都赶不走。
附加一句:玄色很帅,我很喜欢他。可是我不敢,因为他很帅。
“晏老板,我想再看一次。”阿柯苍白的脸上挂着腼腆的笑容。
他是五年前来的,肇事司机酒驾,危险关头他推开了女朋友,自己成了轮下鬼。
五年来,每个月他都要来一次绝情斋。通过水晶球看他的女朋友。
最开始,看到水晶球里的女孩子哭得死去活来,他也会哭。
鬼哭起来很吓人,他们发不出声音,只能用狰狞的表情来表达痛苦的心情。一不小心,他就会变回事故现场的样子:脑袋破碎,流淌着白色的脑浆,眼珠子挂在眼眶外面,腰部以下变成两截。
后来,他不再哭了,却神情郁郁。他的女朋友也不再哭了。她开始忘掉悲伤,重新梳妆。
很多次我想问他是否后悔,但是不打听不干涉是红姨警告我的职业操守,我不能越界。
一会,阿柯就出来了。眼角挂着两行血泪。
鬼是没有眼泪的,他们有暗紫的血。
我走进去结束法事,球里的两个人还在翻云覆雨――阿柯的女朋友和一个男人。
“晏老板,你说,世上到底有没有爱情?”阿柯问我。
我不知该怎样回答。见过太多俗世男女狗血的肝肠寸断,这像是给我打了一针免疫力超强的疫苗,让我不相信爱情,也不敢去爱。
可是,看着阿柯清澈的眼睛,我不能如实回答。
“阿柯,你不就是爱情吗?”我说。
我们终其一生想要寻找一个爱自己如命的爱人,却没想过人的本性就是自私的,人最爱的还是自己。违背人类本性的爱情,这无异于缘木求鱼。因其难得,也更珍贵。
把生留给了爱人,自己选择死。这该多伟大才能做到?
可是,单靠回忆过不好一辈子。她还年轻,生活还得继续,这样做无可厚非。
“也许,她只是选择忘记,不是不爱你。”我说。
若是爱过,岂能轻易忘记?
阿柯叹口气,轻声说:“不重要了,晏老板,我要跟你说再见了。”
他要转入轮回了。
我说:“好,恭喜你!”
放下执念,走向新生。这真的是件好事。
他还说:“能够相爱相守是福气,晏老板你要珍惜!”
这话说得有道理,可是和我有半毛钱关系吗?我倒是想珍惜,关键是没人让我珍惜啊!那个阿柯,你先别忙走,你给我解释一下。
可是阿柯已经只剩下一个半透明的影子了。我只能和他挥挥手。
阿柯,祝你此后,与爱人长相依,永不离。
(二)我在忘川河边等你
“小僧了尘,见过施主”
玄色领了个年轻的和尚来。和尚也有情感纠葛?
玄色看我不解,笑着说:“和尚曾是个老实和尚,却也是个好情人。”
原来是个情僧,可敬可敬。
说什么清规戒律,谈什么三纲五常,谁不想痛痛快快爱一场?
我敬佩世间所有真情,就算它有违世俗。
了尘此番来,是寻找五百年前的爱人。
五百年前,年轻有为的僧人了尘喜欢上了前来进香的知府小姐。若是一厢情愿也就罢了,偏偏两个人是郎有情妾有意。
了尘为爱还俗,奈何知府不肯将女儿下嫁。两人深夜私奔被捉,了尘被沉了塘,小姐殉了情。
阎王判他们七世有缘无份。每一世都为爱受尽相思折磨,却最终不得聚守。
三世后,了尘弃了轮回,甘愿做个深山老鬼,让爱人余下的每一世可以安安静静做人,不必爱而不得,免受生离死别之苦。
因为懂得这种苦有多痛,不忍自己爱的人再受折磨。
可是,五百年终了,了尘却寻不到了爱人的踪迹。辗转良久,找到了玄色,领到了我这里。
了尘邀请我和玄色围观。
水晶球里像是刮起了旋风,一圈一圈的旋涡扩散开来。!
路,没有尽头。形状扭曲的树上蹲着人首鸟身的巨大怪物。火炬一样的硕大花朵在枝头发出惨白惨白的光,照亮了这个世界。
一眼望不到头的队伍缓缓前进,或平静,或痛苦。
一条土黄色的河流横穿地府,无数的头颅在雾气弥漫的河面上静默无声。突然,河水像煮沸了一样翻滚,无数的头颅四散逃窜,嘈杂声几乎刺穿我的耳膜。
喧嚣散去,浑浊的河面上只留下一个白色的骷髅,空洞洞的眼眶和了尘相对。
了尘的眼泪一下子就出来了。
本想给她几世安稳,不成想她宁愿忍受忘川河蚀骨冰寒也不愿忘记。
即便是痛,只要是你给我的,也甘之如饴。如果不能和你一起,宁愿寂寞到死。
(三)却是旧时相识
舒服地躺在躺椅上,眯着眼睛看端端正正坐着的玄色,修长的手指正把玩着红姨留给我的景德镇官窑陶瓷茶杯。
“在下可还入得了久姑娘的法眼?”他挑着好看的眉毛,玩味地笑。
“嘁,凑胡看吧!”我满不在乎地说,掩饰自己偷看被捉的尴尬。
一个男人,干嘛如此好看!我心里很是不满。
那样的鼻子,那样的嘴巴、眼睛,还有双眼皮,要是长在我的脸上该有多好!
唉,天道不公啊!
“久姑娘芳龄几何?”玄色面容沉静一本正经地问我。
我睨他一眼,说:“请说人话!”
他笑得开心,低眉垂目,看着细瓷茶杯里琥珀色的新茶,而后认真地看向慵懒的我,说:“晏久,你今年多大了?”
“本姑娘24岁,正是青春年少、风华正茂,眼下尚未婚配,不知公子可否有意?”我半真半假地调笑。
他笑得一口茶喷了出来,我躲闪不及,脸上溅了好多水珠。
“啊……冷玄色!”我又羞又怒,随手抓起脚上的拖鞋就扔过去。
正在这时,门被推开,一个青年男子走了进来。
他穿一身灰色的休闲装,按我的审美眼光来看,这衣服和他并不搭调,他应该穿古代的白衫长袍才对。那才衬得上他一身的儒雅飘逸。
我有个坏习惯,看到一个男人总会把他拿来和玄色比一比。眼前这人不比玄色逊色,只是气质不同。他更稳重一些,玄色的桃花眼让我很没安全感。
可是,原谅我这双可以看穿阴阳的眼睛。他,是一只九尾妖狐。九条硕大的尾巴无风自动,没有一根杂色,洁白如雪。
那个人看见我一愣,喊一声:“阿久”,声音里带着颤音。
“先生认识我?”我奇怪地问道。
他微微一笑,说:“岂止是认识!”
好吧,原来是旧时相识。我正待问他什么时候认识的我,玄色走过来,挡到我的身前,冷冷地说:“白洛,这一世,你又来晚了!”
“何谓早?何谓晚?有缘不问早晚。”来人淡然地回道。
好,绝情斋又添新成员,诸位若是想看帅哥,或是想觅良缘,或要断情绝爱,那就赶紧来,相识即是缘,给您打个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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