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阮沁彤生下女儿以后,菀宜芳就没有再为难过她。她找了三个体形丰满、奶水充足又经验丰富的乳娘服侍小王姬。不过,对阮沁彤来说,这三个乳娘更像是皇后的眼线,如果她有什么异动,小王姬将性命难保。
但更让她心痛的是,这快月余的日子里,周煜一次都没有踏足翠微阁看一眼小王姬。除了尹魏胜宣旨,赐名小王姬锦颐之外,再无任何赏赐与旨意与翠微阁有关。这不仅让这些乳娘和宫里的下人都看轻了阮沁彤。
曾经,在选秀之处,她也受过冷落。可那时候,是她故意而为。她心里清楚,自己随时都可以引起皇帝的关注。但现在,她已经没有了这个信心,她更害怕,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会持续多久。
眼看着小王姬就要满月了,盛夏的气息也愈来愈浓。炎热焦躁的气候常常让锦颐不能安眠,而她的两颊也长出越来越多红色的疹子。乳娘虽说为小王姬涂上了金银花水。可是脸上的疖子结一层,又褪一层,始终没有断过——日子久了,锦颐竟然也不肯多吃奶,只晓得夜夜啼哭。
但更让她不安的是,章居梁被从御医院调走了。阮沁彤猜测,是上次生产时她执意跟皇后要求章居梁生产,引起了对方的怀疑,所以借口将他遣派到别处。好让他对翠微阁无助可援。
如今每日请脉闻诊的只有一个当日助产的邓子朝。每次看了锦颐的面颊,只推说是一般的奶疖,只开一些寻常清热的药物,也不肯再多用心。
阮沁彤看着弱小的女儿心疼不已。一时间,竟然乱了方寸,不晓得该如何救自己的女儿。向来,她总是对任何人事都运筹帷幄,了然于心。可如今,她第一次感受到手足无措的恐惧。
这夜,已是三更时刻。乳娘撑不住困意,在椅子上斜着身子睡去。锦颐不安分地挠这小脸,阮沁彤心疼女儿会抓破脸,轻轻用丝绢帮她蹭着。秋娥突然走了进来,她在阮沁彤耳边耳语了几句。她瞪大眼睛,惊愕地问:“你说的,可是真的?”
秋娥点点头,她看了一眼一旁守夜的乳娘,直到听到她均匀的呼吸声才低声道:“奴婢听从娘娘吩咐,夜夜守在冷巷前绝不会看错。皇上确实在冷巷里,宠幸了敦贵妃。”
“……”阮沁彤身子一软。这个婢女到底有何魔力,竟然让冷酷无情的周煜都失了方寸,做下有违常伦的事情。难道,他就不怕此事传到前朝招人话柄吗?
“想必此时,皇后娘娘也一定清楚。”秋娥道,“也许,这会是娘娘的机会。”
阮沁彤斜斜横了乳娘一眼:“是啊,有些耻辱,我再不甘愿,可还是要咽下去。以前,我以为我的敌人是敦贵妃,可是我错了。如今,铲除皇后才是最重要的。”她清丽的眸子里闪出一道光,“明晚,准备些迷药让这些乳娘睡得再深一些,我们走一趟冷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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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绫、割腕、触柱、咬舌……我一个都没得选。
因为娘就坐在我的面前。
她告诉我,奉了皇上和太妃的的旨意,要在冷巷看守我。
娘没有苦口婆心的劝慰,或者泪流满面的哀叹。她只是给我讲了一个故事,一个关于周煜母亲,陈太妃的故事。
陈太妃的满夷名字叫伊穆达素·珂兰,满夷王第十五个女儿,一个牧羊女婢被满夷王强行侵占以后生下的女儿。虽然,她因此拥有了“格翁”(满夷语中王姬的意思)的身份。只不过,珂兰的父亲拥有15个妻子,47个子女中有23个女儿。所以,她这个出身低微的格翁更本没有比一般的族女尊贵多少。甚至就连满夷王也几乎快要忘记有过这样一个女儿。
十三岁的成人礼上。满夷王终于发现,他还有一个出落得如此亭亭玉立的女儿。满夷王满心欢喜。因为他刚跟南周开战,并大败而归。作为战败国,除了要割让土地,贡献牛羊和满夷的奇珍异宝以外,还需要进献的是满夷的女人。
尤其是向当时的诚帝进献一个有高贵血统的女子,没有谁比这个13岁含苞欲放的马蹄兰更加纯洁娇艳的。
当年,诚帝也是一个风华正茂的年轻帝王,这本是一段金童玉女的佳话。但是落花流水两无情。
诚帝宠信了新晋的嫔妃不过数月,也就日渐冷淡。而年轻的珂兰也早已在满夷族里有了自己的心上人。
这个男人,是满夷族里吹乐伶人。他天生失聪,也不会说话。可偏偏如此,他能吹出让天上翱翔的苍鹰都愿意不畏惧地上的猎手,冒险降落;让沉底的鱼儿也甘愿被渔人捕捞,冒出水面的笛曲。
没有人知道这个男子的名字叫什么,珂兰自入宫后也不肯更任何人再提起。
直到有一天,珂兰在金曌宫里听到那一曲熟悉的笛音,她才发现,那个曾经的恋人竟然冒死以宫廷乐手的身份,进入了金曌宫这座地狱牢笼。
虽然他们没有逾越规矩。但诚帝还是拆散了这对鸳鸯,将伶人赐死。
诚帝跟太妃说,朕并不是有多么希望他死。如果不是身在皇家,朕甚至愿意成人之美,让你们走。可是,你是帝妃,事关皇族颜面,朕别无选择。
诚帝网开一面,让珂兰化身宫女,一路护送伶人离开金曌宫,送回故土埋葬。
再次回来的珂兰,终于安分守己地做诚帝身边的女人。她知道,继已成帝妃,无论生死都攸关旁人。如果要悔恨,她一开始,就该爽性和伶人一死明志。
如果不是娘的故事,我和大多数的宫女都以为,陈太妃是诚帝生前最宠爱的嫔妃之一。可现在,娘在告诉我,即使我和周煜之间没有情爱,但若两人能够扮演好自己的角色,也可以和睦一生。
娘以为我想随周寅而去,但她借着陈太妃的故事在暗示,当处我既然没有为周寅而死,此刻再牺牲性命也是枉然,而且还会累及旁人。这个旁人,除了她,还有很多很多。
当然,我不会再想着自尽。
不仅是因为娘的故事,还因为阮沁彤那夜夜探的警告。
章居梁已经被皇后认定为眼中钉,被派去御药房的杂役处,当一个配药的小工。在皇后眼里,他是阮沁彤的贴身心腹。可我知道,他秉性耿直,生性善良,甚至不畏强权。如果他再有一次为了维护后宫的嫔妃与皇后有所顶撞,就是个死。
“果沫儿,你不觉得可笑吗?”我至今都还记得阮沁彤清亮的眼眸里那不服哀怨的神情,“你总以为我可以保护居梁,可事到如今,却唯有你做得到。”
是了,我总以为活下去,只是累及旁人,有更多的人妄送性命。可现在想来,原来事情也有两面。如果我活对了,就可以保护他们。
我要出去,用周煜给我的贵妃身份——保护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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