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微生亩谓孔子曰:丘,何为是栖栖者与?无乃为侫乎?孔子曰:非敢为侫也,疾固也。
译:微生亩是一位道家人物的隐士,有一天他对孔子说,你一天到晚凄凄惶惶,忙忙碌碌,周游列国,到处宣传讲学,究竟是为了什么?又有什么用呢?你不觉得太过分了吗?孔子很幽默地答复道,你老兄劝我不要为时代担忧,是很对的。我之所以一天到晚奔走呼号,那是我的毛病。
33.子曰:骥不称其力,称其德也。
骥:名马、良马、千里马。
译:孔子说,真正的千里马,并不是说它的力量有多大,而是说它的德性好。
34.或曰:以德报怨,何如?子曰:何以报德?以直报怨,以德报德。
译:有人问孔子,别人对我不好,我还是对他好,怎么样呢?孔子说,那人家对我好,我又该怎样报答呢?要我说,对我好的我当然对他好,对我不好的我当然不理他。
35.子曰:莫我知也夫!子贡曰:何为其莫知子也?子曰:不怨天、不尤人,下学而上达。知我者,其天乎!
译:孔子有一天感叹没有人了解他。子贡听见就说,老师何必这样悲观!怎会没有人了解你?孔子说,我这一生,不怨天,不尤人,从基层的学识,艰苦的人生经验起步,但不为现实所困,能够升华,走入形而上的境界。因此对人世间也不要求别人的了解,存心自有天知。
36.公伯寮诉子路于季孙,子服景伯以告,曰:夫子固有惑志于公伯寮,吾力犹能肆诸市朝。子曰:道之将行也与,命也。道之将废也与,命也。公伯寮其如命何?
译:公伯寮是鲁国政治上社会上有地位的人,当时鲁国政权在季家三兄弟手中,公伯寮就暗地挑拨是非,在季孙面前,讲孔子学生子路的坏话。
当时孔子有个学生子服景伯,当时也是鲁国大夫。有一天他来告诉孔子,公伯寮在捣乱,到处造谣和老师作对。如今我在政府中的权力可以左右一切,这种害群之马,我有力量除掉他。那么我该如何处置这样一个坏人?
孔子说,不要那么冲动,不可以这样,我走的是为国家民族、为人类、为天地行正道,能够走得通,是命。倘使这个文化命脉真的要中断了,也是民族、国家、时代的命运。公伯寮这样捣乱,影响不了什么,又有什么关系呢?
37.子曰:贤者辟世,其次辟地,其次辟色,其次辟言。子曰:作者七人矣。
辟:避,逃避。
译:孔子说,有些贤者,时代混乱的时候,脱离这现实社会,和隐士一样修道去;其次一个地方太混浊,就离开这个地方;再次看着风头不对,他大概和我合不来了,那自己就早一点离开;再其次不发牢骚。
孔子又说,像这样避世的圣人已经有七个了。
38.子路宿于石门。晨门曰:奚自?子路曰:自孔氏。曰:是知其不可而为之者与?
译:有一天,子路在石门这个地方过夜。早晨醒来,有一个晨门(守城门的,一隐士)问子路,从哪来的?子路说是从孔先生那儿来的。这个晨门说,就是那个姓孔的孔丘?那个明知道做不到还硬要做的人吗?
39.子击磬于卫。有荷蒉而过孔氏之门者,曰:有心哉,击磬乎!既而曰:鄙哉,硁硁乎!莫己知也,斯已而已矣!“深则厉,浅则揭。”子曰:果哉!末之难矣!
译:有一天孔子敲磬,正好一个挑草器的人,走过孔子门前。一听到孔子敲出的磬声,他说这里面敲磬的人,可不是一个泛泛之辈,是一个有心人。他讲了这句话后,又在那里听,然后说,这个人太固执了。这磬声里充满了不肯放手的,那种硬骨头的风格。明知道做不到还硬要做,太自不量力了!
这个时代已经这个样子了,你拉不回来的。如果这个时代可以挽救,那你就应尽力去做;如果时代到了回天乏术的地步,那么最好韬光养晦,省得惹人讨厌。就好比涉水过河,在浅的地方,可以拉起衣服;水深的地方,再怎么拉衣服还是会弄湿,干脆就这么走过去。
因为荷蒉者在门口的批评,被孔子的学生听到了,就告诉了老师。孔子说,真的吗?人生最后的定论实在很难啊!
40.子张曰:《书》云:“高宗谅阴,三年不言。”何谓也?子曰:何必高宗?古之人皆然。君薨(hong),百官总己,以听于冢宰,三年。
译:子张说,《尚书》里说,高宗(殷商时贤明的皇帝)在守制居丧中,三年当中都没有说话。孔子说,你何必问高宗,实际上中国古代文化,以孝道立国,大家都有一样。如果皇帝死了,每个人都各守岗位,大家都负起责任,处理问题,报告给首相知道就好,不必报告皇帝,因为他这时很悲痛,没有心情问事。这种沉重的心情,大约要持续三年。
41.子曰:上好礼,则民易使也。
译:孔子说,当领导的人,以仁爱待人,能够好礼,下面就容易受感化,慢慢被主管教育过来了,就容易领导。
42.子路问君子。子曰:修己以敬。曰:如斯而已乎?曰:修己以安人。曰:如斯而已乎?曰:修己以安百姓。修己以安百姓,尧舜其犹病诸。
译:子路问,怎样才合乎一个君子的标准?孔子说,能以非常严肃、庄重、恭敬的态度,修正自己内心的思想和外表的行为,这就是君子。子路说,只是这样就可以了吗?孔子说,修养做好了进一步要利人利社会。子路又说,这样就对了吧?孔子说,这不过是第二步,还要利百姓、利所有人,这才是君子。
孔子又补充说,如果自己修养做到了,能把这种修养,在行为上表现出来,可以利社会、利国家、利世界、利天下,以安百姓。就在尧舜做起来,也不能完全没有缺憾,总难做到十全十美的,何况我们!
43.原壤夷俟。子曰:幼而不孙弟,长而无述焉,老而不死,是为贼。以杖叩其胫。
译:孔子的老朋友原壤在孔子旁边,不知道有一个什么动作,总之是不大像样的。孔子就骂他说,你这个家伙,年轻时对兄弟姐妹不好,没有友爱,一生之中,又没有值得称道的事,人生的成果何在?对人生含糊一世,对自己没有交代,年纪活这么大了毫无作为。说到这里,孔子就用手杖轻轻敲他的后腿。
44.阙党童子将命。或问之曰:益者与?子曰:吾见其居于位也,见其与先生并行也,非求益者也,欲速成者也。
译:阙党(一个地方团体)的一个童子来传达命令。有人问孔子,这个年轻人很不错的吧?小小年纪就来传达命令,一定是个能求上进的人吧!孔子说,我只看到他在这个位置上,担任这个职务;同时我也只看到他在这个老前辈旁边走来走去,四个侍从或助手。如果认真讲,他并不是求上进的,而是想尽办法,找一个出头的机会,并不是想在人生中求学问、职务上求经验的人。
宪问篇第十四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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