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1月22日,韩学俊。
我叫韩学俊,今年28岁。我曾经是个非常叛逆的少年,具体原由主要是与父母意见不合,导致不良情绪泛化到生活的方方面面,最终走错了人生中的关键一步。
虽然最后去了一个不太好的大学,但是大学生活还是丰富多彩的。离开了父母,独自在异地他乡,我的不良情绪渐渐减少,同时也多了自由思考的时间。在这里,我还遇到了非常优秀的女生,我们从大一开始,已经爱情长跑了9年。
大学毕业后,我们找到了待遇不错的工作,这个待遇说的是工资待遇,但是工作强度有些不人道。虽然公司规定了一天八小时的工作制度,但是如果想拿提成,即高薪,私底下都要自己默默加班加点。可能你会觉得这不算什么,都是为了自己的工资拼命,有什么可抱怨的?那你就错了,说是自愿加班加点,但是暗地里其实是强制性的。
我慢慢解释这份工作。入职的前三个月为试用期,有底薪,没有提成。底薪很少,其实交完房租就没有剩余了,还好公司有管食宿制度,入职的时候可以申请,然后就住进了公司的宿舍,还管饭。这样下来除了买些生活日用品,底薪还能剩个几百元。但是那个宿舍的环境,仅优于某些北漂们住的地下室。为什么这么说呢?公司给租的是近200平的大房子,先别高兴,让我把话说完,一个近200平的房子,有卧室,有厨房,有卫生间,一应俱全。但是!所有申请了这个制度的员工都一起住在这个大房子里!不管男女,不管多少人,全部都住在一起。还好,毕竟是200平的大房子,里面有好几个房间,男人和女人还是分房住的。里面挤着几十号人,那样的日子真心不好过。
过了试用期,有业绩的人就留下,业绩上不去的人就滚蛋,非常干脆。通过了试用期的考核,成功转正的员工,从此就没有底薪了,只有提成。也就是说,接下来的日子里,业绩差,就饿死或滚蛋,业绩好,就大把钞票兜里装。所以到底什么时候能有本事从宿舍搬出去,就要看业绩了。
我和我的女朋友业务能力还可以,成功转正的第一个月,即入职第四个月,就拿下了业绩冠军。当然,这个冠军不是我们个人的,是我们团队的,一个团队五个人,里面有两位是老员工。优秀的老员工,加上机灵勤奋的新员工,接下来几乎月月都是我们团队拿冠军。能拿冠军,就说明我们五个人的个人业绩都不差,业绩不差,提成就多,也就是工资就高,月末冠军奖金五个人平分,年末的年终奖金也丰厚,平均下来月收入有两万以上。当然,两位老员工的资历高,客户维护得好,他们的工资会更高。所以发展前景还是不错的,只要肯卖命地干。
话题说回来,聊聊关于加班加点的问题。在这个问题上,公司从来都没有要求过谁加班加点,但是,我们每个人的手机卡是公司统一配备的,公司随时都能调出我们的定位记录。虽然公司领导不会在明面上说什么,但是每周一上午的例会上,公司会调出最勤奋跑业务的团队定位记录进行夸赞,然后加上一句,“某团队,就不点名了,有些员工不怎么跑”。得!谁还休息?谁还不加班?不加班有脸吗?对得起公司,对得起团队,对得起自己吗?加上提成的诱惑,团队的比拼,年终奖的指引,我们每个人都成了机械齿轮,没命地奔跑,不舍得休息。不舍得这三个字请圈起来,这是重点。没错,我们不是不敢休息,而是不舍得休息,休息了就一切都没了,而奔跑会给我们带来过分诱人的利益,所以我们在利益面前失去了理智,不停地奔跑,害怕休息。
这是什么工作?我们做的是医药代表。当然,并不是所有的医药公司都是这个模式,只有顶尖医药公司才这么有智慧,能让所有员工自发地拼命奔跑。
公司的招聘条件里有一条是硬性条件,需要医疗相关专业大学毕业生。当然,如果只是做给医院和药店送货的工作,就不需要这样的条件了,四肢健全即可。而我们的工作是,面对面与各位大夫或药店老板打交道,关系处好了,就拍板进我们的药。所以这个工作需要高情商,高专业知识和高学习能力。为什么加上了高学习能力呢?那是因为,并不是所有的医学生都懂药,即使懂药,也不可能所有的药都懂,尤其是新研发出来的药物,更是一窍不通。不懂怎么办呢?那就回家熬夜学习,把自己需要销出去的药和市场上的类似药物全部进行深入学习,不仅要学习自家的药,还得学习对手家的药,这样才能跟他们吹我们家的药怎么怎么好,别人家的药怎么怎么不好。从配方开始解释,一直到各个药厂的广告风格,哪个都不能落下。你们可能觉得就是背个药物使用说明书,有什么那么难,对吧?错了,我们需要掌握的不只是一张使用说明书,而是一整本手册!手册里包含药物研发原理,药物研发团队和主要科学家,药物成分搭配,药物使用前景………一直到在哪个地方投了广告等等。这叫做专业!而且每个团队负责的药物还不止是一种,而是几百种!算算吧,这工作量。
而最坑人的地方是,私底下熬夜学习药物的时间不包括在工作时间里,公司只看业绩,不给你进行药物理论考试。也就是说,你学没学习,公司不管,但是必须要出业绩。想出业绩,就必须得学习自己手中的药物……就是这么坑人。
所以说,钱真的不是白来的,除了土豪二代工资由爹妈开的人以外,其他人能拿高工资,是有他的理由。
就这样过了三年多,我们从千军万马中脱颖而出,也当上了区域主管。真的是千军万马,一点都没有夸张。如果公司一年招聘了100人,试用期过后,基本上就剩了80人,再过几个月,业绩达不到养活自己的会主动提出辞职,这就少了一半,剩下的40人里,又有一半人觉得太辛苦,到了年末走一半,所以最终公司能留下20人就不错了。而这20人里,有的还得继续当小兵,有的生病了辞职,能够一步一步往上升的为个位数。但是熬过去了就胜利了,并不是说升职了就不再出去跑业务了,而是说,这个时候的员工,对药物的掌握已经达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对客户的把握也达到了透过现象看本质的境界,基本上一次面谈就能成就一笔大订单,甚至一个电话就能解决一个月的业绩,不用再为工资的高低而苦恼了。
当上区域主管后,手头也宽松了,能够停下来思考的时间也变多了。回顾了一下没命奔跑的那几年,虽然攒了一些钱,而且以20多岁的年纪,已经算是佼佼者了,但是我们的内心依然很空虚,但又找不到哪里出了问题。说实话,曾经膨胀起来的我,也像网络上的键盘侠们一样鼓吹过学习无用论和能力至上论,因为我的成绩大部分来自我的能力,公司不要求员工来自哪个大学,只要求医疗相关专业,接下来的就要靠个人能力了。但是这是不对的,主管的这个位置来自大专起步,没有学历还是不可以的。而且工作期间只有不停地学习,才能达到对业务熟悉透彻的程度。
总之,我曾经有过一段迷茫的时光,而那个迷茫却在我能稍微自由的时候到来。照这样发展下去,我总有一天会变得很有钱,然后呢?有了很多很多钱后,会怎么样呢?难道要去跟马阿里和马腾讯双雄去拼吗?我能被拼死,能拼过他们的概率极小。就算拼过他们了,然后呢?他们共同开创了中国互联网新气象,我呢?回家数卖了多少药吗?其实就是一句话,钱赚到了,但是没有成就感。之所以没有成就感,是因为没有做有意义的事情。
但是生活还在继续,如机械齿轮般,行尸走肉地,每日都重复自己的业务。除了钱,我一无所获。别说我无病呻吟,我的原生家庭并不穷,如果不是我太倔犟,我回去啃老也是绰绰有余的,但是那样的生活会伤我的自尊心,所以我带着女朋友毅然决然地闯出来自己奔跑。如果只是为了这点钱,我回家装孙子,等着父母把家产留给我就可以了。当然,如果能像马双雄那样赚到足够影响国家经济的程度也行,怎么说也是为国家为社会做了贡献。我呢?我这几年都做了什么?虽说一口吃不成胖子,但是我真的看不到有意义的未来。
就在迷茫中找不到方向时,有一天女朋友说了一句:“我宁愿自己是那个幕后的制药英雄,他们研发了药物,解救了很多病痛中的人,而我们做了什么?我们只会关注利润点高的药物……”
女朋友的话点醒了我,原来她跟我一样空虚迷茫。我们长谈了一阵,我们决定了辞职。我们还年轻,我们还有机会重新把握人生方向,我们不能再耽误青春年华,我们得抓住青春的尾巴,重新规划人生。我们本来就是医学生,我们有机会成为我们想成为的人,而我们却一直在走偏,因为在这现实的社会里,向钱看被人当作人生“哲理”。
于是,落魄的我现在在这里跟几个小孩一起宅着。我和女朋友辞职后决定参加研究生入学考试,简称考研。之所以辞掉高薪的那份工作,是因为做那个工作真的挤不出多少时间备考。近几年考研压力越来越大,不认真准备是不行的,所以我们俩换了个轻松的工作,她在一家化妆品商店当导购,我在一家药店抓中药,一天工作时间不超过八小时,工作期间不忙的时候还可以学习,非常有利于平衡工作和学习。但是,工资低,我们两个人的工资加一起交完房贷就所剩无几了,我们这一年都在吃着之前攒下来的老本,艰辛地挺着,压力非常大。
这不,年还没过完呢,封城回不去了。我和女朋友本来计划的是,各自早点去看父母,然后年前就回去,过年长假里好好准备复试。但是回不去了,等成绩的煎熬,加上不能跟女朋友团聚的煎熬,简直要疯掉。还好现在网购方便,买了几本书,等书到了,只能在老家啃了。
本来我没想回老家,是女朋友非得让回,我真不应该听她的……那样的话我们现在应该在一起幸福地备考,还可以推心置腹地互相打气,这里没有人能理解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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