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如今,依然清晰地记得当年大学毕业选择回城时的毅然决然,对于同学们的南下北上亦没有一丝羡慕。
说是因为一个人,恋上一座城,多少有点矫揉。年幼的的弟妹、日渐老去的父母,都是牵挂,总觉得离他们近了,离孝道也近了。
我所居的城,不大,城内纵横四条小街,半个小时可以走个来回,小到一眼可以望穿,城内的人们世代过着平静而安逸的生活。大学毕业古城敞开怀抱无条件地接纳了我,自己亦欣然融入这份平静和安逸。在最深的红尘里,安心当一个邻家女子,过起了最不起眼的寻常日子。
每天会起个大早,来到菜市,从不问价,看到想买的菜,拿起递给摊主,然后交钱走人,干净利索。经常买菜归家会被爱人问菜价问到瞠目结舌,才知道自己确实不是个生活好手。那天在菜场称好菜后,在包里翻找着零钱,这时卖菜大婶很客气的说,别找了,不要了,我都注意了你从来买菜不问价的,对那些喜欢讨价返价的我可是一分钱都不会少要的。原以为一买一卖间,无需掺杂太多情感。但可以忽略不计的零头,蕴含一份很浅很浅的温情,这是古城市井小人物的纯朴。
也会在端午节挤在大婶堆里去挑拣那把最新鲜的艾草,满大街的找寻去年卖手工香荷包的老大娘,虽然70多岁了她每年都会缝制各色香荷包,街角一隅,放只小板凳,摆个地摊,边做边卖,安静守候。五颜六色的零碎锦、缎、花布头,包上古城特有的香草,做出各种小动物、蔬菜。去年买了辣椒西红柿手链,大红大绿的搭配,夸张的喜庆。今年挑了一个大大的“心”,独特的浓郁香味,深深的节日的记忆,大娘的小荷包凝固了古城端午的大美。
说到美,向来素衣懒成妆的自己,偶尔也会逛逛城里屈指可数的那几间旗袍。东街有个“衣奴”,喜欢那里的旗袍,或艳丽逼人、或清淡雅致,试穿起来有种时间的穿越感,典雅韵味和古城的青砖小巷很搭。买了件水墨江南的旗袍裙,穿了几水,感觉有点大,于是送去修改,由于太忙老板顾不上弄,去了几趟还没改好,每一次老板娘脸上的歉笑都会多加一分。而在我,却是一点都不急的,乐的时间再拉长一点,每次看着布料的花团锦簇,满心的欢喜。总会想起《乐府雅词》里的九张机,“一张机,采桑陌上试春衣,风晴日暖慵无力,桃花枝上,啼莺燕语,不肯放人归……”
乐府里的的锦,织来织去,织的是织女的凄婉绵丽,一条丝把红花、绿叶,柔枝紧紧地串连,“从头到底,将心萦系”的缠绵纠结,多少有点不食尘世烟火,而我一介俗女则更喜烟火寥落的人间温暖。
当然,不管是古乐府诗里的哀怨悱恻,还是“衣奴”店里的愉悦试穿,一样都是生活。
无事,喜欢行走在古城街尾巷弄,一个人静静地、随意地,走着,看着。那曾经的四朝古都、曾经的寿州州署、曾经的状元府邸,如今都成了寻常巷陌,所有的曾经的繁华都留在了昔日。而报恩寺里的千年银杏、黉学碑廊里的隽秀镌刻、宾阳楼里的啸天赑屃,千百年来细数光阴,轻述往事缥缈。
古城最美的还是黄昏。走在满是车辙深痕的青石板路上,远山如黛,暮霭中的古城楼,翘角飞檐,梁柱阁窗,肃穆中透着古朴与厚重,瓮城墙砖上依稀可见的“建康许都统造”字样,亦让古城历史有迹可循。800多年来,桑田沧海间多少历史变迁,而它一直都在,方寸间,独看尘世星转斗移。
古城,夏的夜是鲜活的。临水护栏边,广场,草坪,人们丢下了家长里短,一齐涌向这里。一场夜的狂欢正式开始。这边人们带着笑,散步,聊天;那边老老少少,跟着音乐,早已扭着跳起;不远几处民间乐团,围成几圈,吹拉弹唱,没有彩妆,却也是入情入境,拉开了嗓门,全然忘我的进入故事里,不管唱得好与不好,只管声音能不能赛过那喧天的锣鼓声。而身边锣鼓队的表演则引来了更多人的驻足围观,直至月升,鼓者观者皆不肯散去。
过了十五的月,有了弦的影子,一直喜欢弦月,只在深夜里悄然消瘦,一点一点缺下去,给人一种绝望的美,而接着又自会由弦渐圆,一日日充盈起来。就像生活,不管怎样,最终总会捧给你一轮满月。而这轮照过秦陵、汉阙,如今又照到古城的明月,默守着古城、默守着你我,清辉中更显古朴和典雅,月下古城,灯一家接着一家扑朔迷离地亮着,每盏灯火都有着一个属于它自己的故事,古城和这些故事一起演绎着悲与欢,离与合。
古城过日子,没有大的坎坷与磨难,有的只是平常日子里淡淡的忧和喜,在日出、月落,上班、归家中,测量着现实与理想间的距离。走过街头,走过巷尾,走过可以丈量的方寸古城,走过烟火的人生,且思且行且寻,不丢初心。
(本文由新文艺青年杂志作者 陈蕊 原创并授权供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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