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弟的到来,我真的不是很喜欢。
生活里突然多出一个小孩,想想都觉得不是什么好事情。尽管我爸爸很民主的找我谈过话,不会因为弟弟对我不好了,可我不是很信。不过往后的日子里,事实证明他做到了。
又多了一个儿子,我无法体会爸爸到底什么心情,看着他们哄来哄去,照顾来照顾去的围着那个“入侵者”,我难免酸酸的。好在我有一帮子伙伴,可以在外面撒野的玩儿,让我忘了一切不愉快。但每当想起心中还是不爽。
以至于留下一个笑话,爸爸偷读了我的小学作文给妈妈听,大意是我坚决支持计划生育,为什么计划生育没有把那个小孩计划掉。那是我第一次用文字发出的对现实的不满。前几年妈妈还拿出这件事来说笑,我其实早就不记得了。
对弟弟的不满,一方面来自他的出现动摇了我在这个家庭的地位,更重要的是他让这个家庭从此背负了十几年的债。所以有一段时间内我很狭隘的认为,是他让原本贫穷的家庭更加的贫穷。
2000块!2000块!我的弟弟是2000块买来的!
大队的喇叭在叫嚣,计划生育四个字开始捶打我的耳膜,由模糊到清晰,最后是恐惧。
那时候我家其实只有两块钱现金,我没有说瞎话,真的只有两块钱,就锁在一个红色橱柜右手第一个抽屉里。我之所以记得清楚是因为,那里面的两块钱一块是“诚”,另一块是“实”。这两块钱让我知道了诚实的可怕和代价。这两块钱最后也是跟一扎扎的票子一起交给了计生办。
面值两元的人民币,现在的小孩都没有见过了,绿色的。
记得是周六的一天,放学铃声响了。我们一群孩子疯了,因为可以痛快的玩了。也许是因为为亢奋的缘故,不知道是谁在教室里扬起了一把沙子。出于“报复”,男孩子都去院子里抓来沙子在教室里像一群狼崽子一样的闹腾起来,占了便宜抓起书包就跑了。
等到周一上课的时候,一位女同学的妈妈跑到学校里大骂,谁家的野孩子打破了她家闺女的头,都化脓了。要老师必须给个交代。
班主任气势汹汹的站在讲台上,用杨树条做的教杆抽打着讲桌,大声的呵斥我们,问是谁打了女同学的头。女孩的妈妈就站在门口等着一个交代。
没人抬头,都耷拉着脑袋。
老师急了,教杆抽断了,然后问扬沙子的都有谁?
没人承认。
“做人应该诚实,敢做就敢当,做了不敢承认就是孬种,看你们一个个的一看就没什么出息,你们谁参与了站出来!”老师有点气急败坏。
“我,我参与了”,我站了起来,内心充满了不安,我不知道自己从什么时候起有了所谓的自尊。就是觉得让老师那么数叨,有点受不了。
“还有谁?”老师的火气小了些,也许是他觉得自己成功了。
可是再也没有人站出来了。
“你说还有谁?”老师问我。
“我不知道,有人扬了我,我就扬了别人”我怯怯的说。那时候“叛徒”一词在孩子的心中不亚于别人骂你“草泥马”。所以,我不会举报到底还有谁,几乎所有的男孩子都参与了,还有个别女孩子也参与了。
“行!她老师,你自己看着办吧!那个小孩是谁家的孩子?”那女人咬牙切齿。
老师说了我爸爸的名字,那女人得了交代走了。
“你,明天带两块钱来学校!”老师用半截教杆指着我。
我心中彻底慌乱了,那一天老师讲的课我一句也没听进去。
放学后,班里的其他男孩对我说:你是潮波蛮(傻瓜吗)?
我也后悔,我是潮波蛮?我为什么要做诚实的孩子呢?做诚实的孩子还要被处罚?
回到家里,爸爸妈妈在围着筐子掰玉米,玉米粒子噼噼啪啪,我放下书包蹲在那里,捡出一个玉米棒子,若有所思的去掰,掰不下来,就用指甲去抠。
“你怎么着了?”他们看出了我的状态,问我。
我就把事情来龙去脉讲给他们听,他们俩人谁也不说话了。
我爸爸不是一个暴力的人,他没有打我,只是拉着脸用力的搓玉米棒子,玉米粒噼噼啪啪落在簸萁里,黄澄澄的像金子。
“你是不是潮(傻)?就你能吗?”他还是忍不住了。
我开始抹眼泪,我想我真的错了。
“你知道咱家还有多少钱吗?”他停下来问我。
我不说话。
“整好还有两块,你拿去吧,供销社欠人钱还没还呢?”他停下来,让妈妈把钥匙给我,让我去打开那个上锁的抽屉。
我打开一看,一张卷着的绿色的两元钱安静的躺在里面,比香烟粗不了多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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