葡萄味软糖

“哎哎，期中数学成绩下来了，高中数学真的难爆了，你拿几分啊？”
“唉，这题我明明会做的呀。”
“怎么才考这么点啊。”
……
一石激起千层浪，原本安静等待着晚自习的教室顿时热闹起来，同学们相互拿着试卷热火朝天地讨论起来，像极了早市的菜场。
小娟皱着眉头，呆呆地坐在座位上，看着试卷上那两个血红的数字，不甘心地咬着嘴唇，双手在桌子下狠狠地绞着。
“为什么？”自己明明认认真真地听课做笔记，就算很困也咬牙强撑着，课后都有复习，考前也没有放松懈怠，每一刻都倾注了自己的心血，可这些努力却像抛入大海的细沙，毫无痕迹。
父母希冀的目光在脑海中浮现，小娟不敢直视这目光，她怕会从里看见失望和悲伤，她第一次感觉到它是那么的刺眼，狠狠地灼烧着她的心。
老旧的风扇在头顶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扰得小娟心烦意乱。她迫切地想要找一个人倾述心里的难受，那种感觉像梦魇一样难缠，她使劲挣扎着，就像黏在蜘蛛网上的蝴蝶，拼命地挥舞着翅膀。小娟想起初中的闺蜜，以前她们总是形影不离。她会很开心地告诉小娟，今天看到了什么有意思的东西，吃到什么很好吃的零食，可能只是宿舍前面的树梢上突然站着一只喳喳叫的麻雀，或者是小卖铺里新进的酸死人的糖果，微笑，但却幸福。慢热的小娟也只有在她面前才会展现出自己青春靓丽的一面。
抬头四顾，已经到嘴边的话又默默地咽了回去。陌生的桌椅，陌生的教室，还有陌生的同学，她恍然，自己早已和熟悉了三年的同学道了别。看着他们围着讨论，对答案找错点，小娟突然发现自己似乎离他们很遥远。虽然已经相处了半个学期，但是他们给小娟的熟悉感可能还不如经常在小超市里见到的老板强。小娟眼里的渴望黯淡了，抿了抿嘴唇，难言的苦涩在嘴里漫延开来。她觉得自己就像是在规模宏大的音乐会演奏时，不小心闯上台的小丑，她有些喘不过气来。小娟起身，想到走廊上吹吹风，这样也许能让那双掐住她喉咙的手稍微放松一些。走之前她顺手把考卷捏成一团，随意地塞进抽屉里。
高一年的教室在教学楼的一楼，走廊外围着一圈草坪，栽着矮矮的叫不出名字的树。一些男同学课间在走廊耍篮球的时候，经常会不小心砸在上面，把校工辛苦修剪的造型毁的乱七八糟。
小娟双手扶着栏杆，望着眼前的绿植发着呆，夏末的傍晚也只有丝丝微风，逗弄着她耳边的秀发，却没法将笼罩在她心上的阴霾吹散一丝一毫。她想起以前如果难受不开心，总喜欢和闺蜜待在走廊上吹风，闺蜜会想尽办法安慰她，轻柔的话语携着路过的风，像初春的细雨，悄然洗去沾染在她心头上的尘埃。而小娟最喜欢的就是闺蜜拿着零食糖果，跟哄小孩一样地逗她开心，看着闺蜜搞怪的小脸，小娟总是会忍不住笑出声来，而闺蜜会笑得比她更开心。小娟现在还记得那笑声，像雨后山谷里的百灵，骄傲地唱着清脆的歌。
“可现在没有糖果，也没有笑声。”小娟抽噎着，一件件烦心事就像一只大手，肆意揉捏着她的心。
“更没有你。”用坚强筑成的堤坝现如今早已残破不堪，悲伤的海水顷刻间便将它冲破，淹没，在她心里汹涌着，贪婪地想要把她也一起淹没。
泪水夺眶而出，在小娟的脸上肆虐，她艰难地咬住嘴唇，咬住仅剩的自尊，不让自己哭出声来。她趴在手臂上，轻声呜咽着，像一只被抛弃的小奶猫。

大明慢悠悠地走在回教室的路上，心里埋怨着食堂的大妈——最近她们抖勺的技术越来越娴熟了，他这一刻刚惊喜于勺里的排骨多过土豆，下一刻便眼睁睁地看着那些排骨重新滚回菜盆里，那种感觉可比“本来排骨就少”难受多了。也许是错觉，他看着大妈，分明感觉被白色口罩遮住的那张脸上笑着的。
他很想提醒一下大妈们悠着点，小心抖出帕金森来。不过，如果真的这么说了的话，在她们得帕金森之前，可能会先用勺子让他因为脑震荡住院一段时间。
到了教学楼的走廊上，大明看到自己班级前面的栏杆上趴着个人，走近一看，肩膀轻微抖动着，看背影像是班上的女同学。大明皱着眉，心上有些不解，走进教室时，目光仍逗留在那个背影上。
“大明，你数学考得不赖嘛，分数比我还好。”刚坐下，同桌便对他说。
“哦，还行吧，”大明看了一眼试卷，心思还留在刚刚那个背影上，连空气中淡淡的酸味都没有闻到，“哎，你知道外面那个趴着的是谁吗？”
“哦，那个是小娟啊，听前面那几个女孩子说，好像是考得不太好，难过呢。”同桌笑着说。
这语气让大明一阵不舒服，“怎么没人去安慰一下她啊？怪可怜的。”
“他们女孩子的事儿，我怎么知道，”同桌耸了耸肩，“对了，你考卷最后两个大题是怎么做出来的啊？我想了半天都没写对。”
大明学着同桌的样子耸耸肩，“就那么做出来的咯。”起身往门外走去，留下同桌在身后恨恨地看着他。
大明站在小娟身后，细听才发现那若有若无的啜泣声。抬起手想拍拍她的肩膀，突然发现自己好像根本不知道该怎么样安慰一个伤心的女孩子，又讪讪地放下了。
挠了挠后脑勺，这安慰女孩子真不是他的强项，刷奥数题都比让他安慰女孩子强，至少奥数题还有标准答案，可女孩子没那么简单，就像参考答案里的“略”一样，总让人费尽心思。
“要是像哄小孩一样简单就好了，几颗糖果就搞定的事情。”大明在心里叹了口气，而后突然愣了一下，随即轻笑了一声，朝着学校的超市走去。

小娟感觉肩膀被人轻拍了拍，耳边有个男孩的声音在说：“小娟，你还好吧？”那语气像是不小心打碎别人家的玻璃，怯生生地去低头道歉的小孩子。小娟使劲在手臂上蹭了蹭，抬起头，同学大明笑得有些尴尬地看着自己。她有些莫名其妙，印象中她只和这个大男孩说过几句话，在QQ上闲聊过两回天而已，不过这个时候应该要礼貌性地微笑一下吧，可即便是敷衍的微笑对她来说也很奢侈，只是一脸淡漠地看着他。
“看你不是很开心的样子，嗯——其实我也不会安慰人啦，只不过我有时候不开心了，会吃点甜的东西，比如说糖果之类的，这会让你心情好很多的。”小娟看着他变戏法似的从背后拿出一卷软糖，直接塞在她手上，“糖果有治愈能力的哦，这可不是我瞎说的，有科学依据的来着。”
小娟看着手里的糖果，这熟悉的场景，有那么一瞬间让她恍惚以为闺蜜还在她的身边，谁都没有离开，可记忆中的脸跟面前的这个男孩却完全重合不起来。“我闺蜜可比他漂亮多了。”脑海里莫名浮现出这句话，小娟笑了出来，心里似乎有丝丝金黄色的光正在努力地挤进来。
“那科学依据有没有说，除了哆啦A梦以外的人，百宝袋是长在背后的？”小娟抬头看着大明说。
“如果有的话，我想它应该也会说明一下这个百宝袋里除了你手里的糖果之外，再没有其他的东西了。”看见小娟笑了，大明也咧着嘴笑了起来，“这软糖很有嚼劲的，葡萄味是我觉得那么多口味里最好吃的，不是太酸，也没有很甜，你试试，很好吃的呢。”和闺蜜完全不一样，这笑容让小娟想到去年冬天早晨喝的那杯热奶茶，暖洋洋的。
撕开包装，拿了一颗放进嘴里，刚开始的酸味儿并不是很刺激，接着甜甜的味道就散开来了。以前只在过年妈妈置办的年货里尝过软糖，只比果冻稍硬一些，口感让她觉得有些恶心，之后便认为软糖是糖果里最没骨气的一种糖了，并不爱吃。可这糖嚼起来却比其他的软糖要更硬一些，还有些粘牙。
“嗯，很甜，很好吃。”小娟笑着说。
“是吧！哈哈。”大明笑得更加灿烂了，“你记不记得之前你有发过一条说说‘爱哭的孩子有糖吃。’我当时觉得你太悲观了，跟你争论过呢。其实呢，爱哭的女孩子也有糖果吃哦。”
那丝金黄色的光此刻猛然间闯进了小娟的心里，洒在汹涌的海面上，波光粼粼的，像嵌着无数细碎的钻石，又像是偷藏了夏夜的繁星。海水逐渐平静下来，变得清澈透明，光在海面上跳跃着，升腾起一阵温热的气息，将弥漫在空气中的阴霾也消融殆尽。“谢谢。”
“嘿嘿，都是同学，别客气。回教室准备自习把。”
“嗯。”两人一前一后回了教室。

“同学，你最近好像每天傍晚都来买这个糖果啊，很好吃吗？”超市老板奇怪地看着眼前的女同学，每天差不多都这个时间，也只买这一种口味的软糖。
女孩点点头，“嗯，很甜，很好吃。”
老板看着眼前紫色包装的软糖，摩挲着下巴，“那叔叔考虑一下下次多进一点好了。”
“好呀。”女孩轻笑着，像门外路过的微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