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个负责任的人,对着小心翼翼、欲言又止的太太感到十分的抱歉。闷头看着锅里的粥咕嘟咕嘟煮着,尽量把思绪都放在一旁大眼睛的孩子身上。孩子的眼睛,像她。
热气腾腾地冒起来,看不清对面人的脸。
“我朋友来了......”她刚才为数不多的几个字,似乎已经透露了她的婚姻状况——未婚。他细细地咂摸着,如果打算结婚或者已经结婚,以她的性子,她肯定会说“我未婚夫”或者“我老公”。当年他们在一起的时候,她也是这样的快人快语,满世界炫耀“这是我男朋友”,仿佛手边的人是什么价值连城的绝世珍宝,无人能敌,无人能惹。难道俗世浮沉,她也已脱了那层天真?
也许,真的只是一个朋友,而已。他想得多了,对心里的自己摇摇头,何必再去想象,何必要把她想象得没有他她很不幸福的样子?
人总是以为自己厉害,以为谁离开自己都不行。你看,你没有我,到现在都没嫁出去呢。
他急了,急着证明自己的胜利。可是越想证明,越觉得自己龌龊与挫败。
八年里,他对她知之甚少。
“刚才那个人,她......”太太忍不住开口,看着他的眼神盯在了海鲜粥锅里重复冒起来的泡泡。她向来贤惠,上得厅堂,下得厨房,脾气温和,结婚以来,两个人也算是相敬如宾,日子过得平淡且和谐。他从不指望自己还能轰轰烈烈地爱一场,而她只想安安静静地与他守在一起。
她爱他,他爱她,谁在爱情链的底端,谁就是最接近尘埃的人。
接近尘埃又如何?她终于还是守了他这么多年。
但是,得不到的,却永远是那道白月光。他从不在太太面前提那道白月光,他越是不提,太太就越知道那是他不可触碰的水晶般的存在。她曾经就听说过这个人,只是一直傻傻地不去说破,也不去看一眼那道白月光到底长什么模样。长得好看或者不好看,她都要去为自己争取的。
太太只觉得他异常,还没联想到她与那道白月光的关系。那道白月光消失了之后去了另一个城市。听说,他只想等她毕业,就想把她娶回温馨小家,从此耳鬓厮磨、长厢厮守。然而,她跑了,徒给她留了一个空子。尽管是个空子,她也非钻不可。
还好,他是个负责任的人。婚后过起了实实在在的日子,有了孩子,事业上认真进步,住好房,开好车,从不在外拈花惹草。唯独缺了那一点点夫妻之间的温情。
“哦,是以前一个朋友的女朋友,后来他们都离开了。”可是故事,明明不是这样的。
“什么时候的?”
“大概,工作没几年的时候,记不清了。”他嘴巴上说着记不清了,但是这辈子大概到闭眼,他也都记得那一天,八年前的6月30日,她的毕业典礼,拍完照片还没脱下学士服,他手捧粉色玫瑰款款而来,他当众求婚,她当众逃跑,把他一人留在了众目睽睽之下。他不怕那些眼神,惋惜也好,唏嘘也好,嘲笑也罢,他怕的,是她逃跑时的背影,着急忙慌的,帽子都掉在了地上。
她说她还小,还不懂得婚姻。不懂的东西,让她害怕。
“哦,看看粥好了没。”粥已经煮好了,鲍鱼、鱿鱼、虾、菇类,裹挟着大米的清香,扑鼻而来,孩子拿着小勺已经迫不及待地敲响了面前的碗。太太给孩子舀了一碗晾着,放下碗的瞬间,他已经拿起勺子帮她也添好了粥。如果问她为什么喜欢他,大概就是这些平平无奇的细节。刚才的话题就这样过去了,无需追问,追问了也并没什么用。
三口之家,多温馨可人的画面。
他不喜欢说很多以前的事。
她也不会死死抓着不放。
喝完粥出门,他望着她刚刚站过的地方,她跑开去的方向,她的背影,一如她当年逃跑的模样。
天愈加冷了,西北风怒吼着砸来,预演了明天即将到来的冷空气,他抱了孩子,揽了太太,缓缓走向停车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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