怦然心动

  你上次对一个人怦然心动是什么时候，一年，两年，还是更为久远？君兰高中毕业后，就失去了这种本能，算算整整八年。除了那个能让她一见钟情的人，她想自己应该不会再对任何人动心。

（一）

  君兰第一次遇到瑞恩是在高一文理分班的一个月后，他们班是理科班。说也奇怪，明明他们在一个班，怎么一个月后才遇到。君兰把这种迟来的相遇定义为命中注定。

  还记得那一天，窗外阳光如洗，温柔如水，柳树枝叶在风中摇曳，树上偶有鸟清脆鸣叫，空气里氤氲着泥土香，这是春天特有的情节，如诗一般。而他们的相遇，就像是一首诗。

  中午放学，君兰依旧是写完习题后，独自去食堂吃饭。她起身舒服地伸了个懒腰，转身往教室门口走去。古往今来，世间的转身回眸，造就了多少爱情？数不清。她抬头，他也抬头。她看见男生深邃的眸子里隐藏着似水流年，在四周安静的氛围中，他们静静对视，在时间的卷轴上，他仿佛是她多年前就认识的一个人，透过他的眼睛，君兰似乎看到了他所有的悲伤与喜乐。

  张爱玲曾说，于千万人之中遇见你所遇见的人，于千万年之中，时间的无涯的荒野里，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刚巧赶上了，那也没有别的话可说，惟有轻轻地问一声：“噢，你也在这里吗？”

  瑞恩朝君兰微微一笑，迅而又低下头去，而后他又抬起头，问道：“一起去食堂吧？”她也是腼腆笑着，面容微红。去往食堂的一路上，两人沉默不语，而唯有沉默才符合两人的心境。

  （二）

  而后的日子里，君兰会有意无意的去关注瑞恩，他写作业的时候手习惯性的撑着脑袋，思索时会断断续续地转笔。因为君兰坐在瑞恩的后排，她可以毫不费力的“偷看”他，不被任何人发现。目光里流露出感情是否被对方感应到？她常常会撞上他炙热的眼光。他也在寻找一个她吗，她是谁呢，会是自己吗？她无从想象，每次她从彼此的对视中先逃离出来，她不能让他知道自己的心事。年少时的感情如此微妙，我们既渴望对方知晓，又害怕对方发现。君兰低下头后，余光所及，依稀可以看到对方注视着自己所在的地方。

  瑞恩这么明显的举动，迟早会引起别人的注意。有一天，班里的八卦小天后和一群好事者聚在一起调侃瑞恩。八卦小天后指着君兰的位置问瑞恩：“你喜欢那个方向哪个女生呀？”瑞恩没有正面回答他，可是他脸上的微笑出卖了自己，于是她得出了一条结论：瑞恩暗恋教室正东方座位在最后三排的某个女生。按照八卦小天后的推论，教室正东方最后三排，一共有三个女生，其中有一个女生有男朋友，另外两个女生，一个是班花，还有一个就是君兰。

  毫不起眼的君兰和才貌兼备的班花，大家自然更倾向于王子公主配这种组合，于是瑞恩和班花就成为了班里公认的“王子公主”。很明显，班花喜欢瑞恩，她时常会主动地和瑞恩搭讪，对于同学们揶揄的目光和调侃的话语，她全然不放在心上。

  君兰羡慕班花，她不影藏自己的感情，爱得坦荡，可是君兰就无法做到。她像是一只蚌，把心房紧闭，心里不知，爱已成珍珠。

（三）

  谁都没有发现，瑞恩和女孩子们的相处随意自在，没有任何的拘谨和羞赧，唯独君兰例外。当瑞恩和同学们谈笑风生之时，君兰从他们身边经过，瑞恩会放低声音，如若他正讲得起劲，她的出现往往会让他忘词。

  君兰当然感觉到了，少年的不知所措，她看在眼里，甜在心里。她想，在他心里她是不一样的。暗恋最美的时刻就是你爱的人，他心里可能也有你。

  君兰不敢确定瑞恩对自己的感情。班里的八卦小天后带领着她的八卦小分队每天锦上添花般给班花助威，他们造势瑞恩喜欢班花，当事人又没站出来反对。君兰敏感，“王子公主”或许才是绝配，而自己只不过是一只还没蜕变的丑小鸭，也许这一切不过是自己的一厢情愿。

  暗恋如同暗夜里的一扇围墙，君兰四处碰壁，找不到出路，其实只要给她光，她就能立刻找到出路。这光不是其他，正是瑞恩的态度。

  这天，瑞恩突然绕过前排的数学课代表，径直走到君兰座位前问君兰一道数学题。君兰对这突如其来的请教不知所措，她感到脸有些微微发烫，抬起来整理头发的手不知应该往哪里放。他随意指着试卷上面的一道题问她该怎么解，其实那道题并不难，甚至偏于简单。君兰看清题目后，更看清了瑞恩的来意。他只是想找个借口来和她说话而已，如此刻意，像是蓄谋已久，可是话到嘴边却已忘词。

（四）

  时间迅疾，一不留神，君兰竟暗恋瑞恩两年之久。直至高考前夕，她还不能确定瑞恩对自己的感情。

  她想她永远都忘不了那一天。

  高考前夕，君兰的班主任为给他们班学生减压，特意在班上用多媒体放映电影。君兰不记得那天电影的内容，她也无心观看，她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身后班花和瑞恩同桌的对话上。

  他说：“瑞恩喜欢你。”

  她回：“不是我，我知道是谁。”

  他问：“我是他哥们儿，他的那点伎俩我还不清楚，我去把他喊来，让他亲口告诉你。”

  她答：“……可以。”

  有那么一瞬间君兰心如挣扎，泪水不争气的往下掉，她好似收到一封让她死心的判决书，可是为什么还是那么留念。她快速收拾东西冲出教室，夜空正下着细雨，她任凭雨水淋在身上，自己浑然不知。路边昏黄的灯光照在身上，她看到自己在水中的影子，单薄迷离。她有一瞬间的恍惚，认为水中的影子才是真实的自己。

  那天，她失眠了一个晚上。

  第二天高考，君兰最擅长的数学科目，试卷反面整整一页的空白。

  感情不顺，学业不顺，高考过后，君兰躲在家度过了整整一个夏天。她如同海上失去桨的小船，随着波浪的推移，不知去往何方。她看不清未来。

（五）

  君兰在一所三流大学度过了大学四年的时光，期间谈过一次恋爱。分手时男生对君兰说：“我以为我凭着一颗爱你的心，总有一天能够打动你让你爱上我，原来这一切都是徒劳，我累了。”分手后的君兰并没有多少伤感，反而如释重负般松了口气。

  君兰发现自己很难爱上一个人，别人无法走进她的心里。大学毕业参加工作后，即使有条件不错的男生想要追求君兰，也被她委婉拒绝了。

  后来，熟识的朋友陆续步入婚姻的殿堂，周围人开始替她着急，总不能一辈子不恋爱结婚吧。二十七岁的君兰在家人和朋友的劝说下，答应了闺蜜安排的相亲，这位闺蜜是她高中时就结识的朋友，他们做朋友已有十年之久。

（六）

  君兰迷迷糊糊从睡梦中醒来，收拾好自己准备去相亲。地点定在离家不远的咖啡馆，她去往咖啡馆的这一路显得心不在焉，有一团云雾笼罩在心头，她想临阵脱逃。

  昨晚，君兰又梦见瑞恩了，每隔一段时间她就会梦见他，梦里的男生始终是少年模样，梦境诡异真实——他们可以一起畅游千山万水，又可以历经生死。他存在梦里，存在君兰的潜意识里，因此他从未离开君兰。

  你知道一个人越是想逃离，就越逃不掉。平时出门道路拥挤，车开得缓慢，今天一路畅通无阻，君兰赶在约定的时间之前到了咖啡店。无事可做的君兰拿起包里的一本书看起来，只为打发时间。

时值四月，阳光正好。从咖啡屋的落地窗向外望去可以看到路旁种植的柳树枝叶飘飞，柳絮漫天飞舞，落在匆匆行人的肩上。真美啊，适合恋爱的季节！君兰感慨。

  君兰放下书本看到有个帅气英俊的身影朝自己的走过来，男生走路的姿势极其熟悉，他走近君兰的视野。少年长大，面部轮廓分明，眉眼在岁月的打造下更见深邃。君兰以为自己遁入梦境，狠狠地掐了一下手腕，很疼很疼，疼得眼泪都掉下来了。

  男生走近君兰，他的眸子清澈如泛着波光的湖水。君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此起起伏，久久无法平息。她听到他久违的声音。

  他说：“君兰，好久了。”

  她回：“瑞恩，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