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旺进城过年（小说）
年夜饭的特点是，阖家团圆，和谐温馨，饭菜丰盛。除夕夜，在洋溢着欢乐气氛中，牛处长夫妻和上高二的女儿，他的父母亲、岳父岳母、小姨子及未婚夫，还有七大姑八大姨的十五人早就坐在一家三星级宾馆六楼的雅座间。十六个凉菜全部上齐，美酒已经斟满。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喷香，令人垂涎欲滴。但还不能动筷子，他们在等牛氏家族的主要成员，就是牛处长的大哥牛旺。牛大哥在郊区务农，经管着农、牧、副、渔、果。虽名目繁多，不过还属于小农经济型的农户，家境并不富裕。
...... 半个小时过去了，一个小时过去了，两个小时过去了，牛大哥还未出现。只听有人等得不耐烦了，压低嗓门发着怨言：“农村人和城里人就是不一样，干什么都拖拖拉拉的。”“答应得说一定准时到，真是的。”“是不是人家早就忘掉了，我们还在傻等。”“难怪有人说农民素质低，真没说错。”这些话牛处长越听越刺耳，越听心情越沉甸甸的，越听脸色越难看，他缓缓抬起头，环视片刻，一句话没说。在官场，在家族中，牛处长都是有权威的。扶正压邪的权威还是必要的，牛处长一个小小的动作，就把这个混乱的场面震住了。沉默了好久，有个小孩喊饿，闹着要吃，牛处长仍不答应。央视的“春节联欢晚会”已过半了，真正全神贯注欣赏的也没有几个人。这时，有人说我们先吃吧，人家大概不来了；也有人反对这种作法，支持牛处长的观点。就在双方论理时，一位保安领着牛旺了进来了。
“大哥，你咋搞得，迟到了三个多小时。”牛处长起身热情地欢迎。
保安看已经对上号，便转身走了。
“门口那些保安难为你了？”牛处长把牛大哥让在自己旁边。
牛大哥是健谈的人，他说：“我要进大门时，有位保安拦住我，问我找谁？我说找牛盛，就是牛处长。他问你是牛处长什么人？我说是他大哥。他上下打量着我说，你瞧瞧你这身打扮，牛处长会有你这样的大哥？我说是真的，他说什么也不相信，硬推我往外走。我说你电话问问嘛。他迟疑了一会儿，就打电话给你，然后就陪我上来了。实际上他还是不相信，押着我来当面对证。”
......宴席开始了，大家斟酒、碰杯、畅饮、祝福、狂欢。牛处长却闷闷不乐，他低声抱怨着：“这些保安，太小看人了。”牛大哥安慰他：“ 没事，没事，我也习惯了。”“他们真是门缝里看人，把人看扁了。你瞧不起农民，农民还瞧不起你哩。”“算啦，算啦，别提那事了，来，喝酒......唉，今天还碰到两件触霉头的事......”“又怎么啦？”“唉，不说了，不说了，来，干杯！”牛大哥吞吞吐吐的样子又让牛处长心神不宁。牛处长有股牛劲，不弄清大哥的遭遇就无心喝酒，他逼着大哥马上讲出来。牛大哥犹豫片刻，终于在欢乐的气氛中，一会低声一会耳语，断断续续地说着，这和谐的旋律中夹杂着不和谐的音符......。
按照传统习俗，牛旺要给侄女带些压岁钱，临出发前，他寻找了半天，才凑齐二十五元。这钱太少，是拿不出手的，他伸手向瘫痪在床的老伴要钱，可老伴说她只有三百多元，是准备过年后买药用的，不愿意给。牛旺想了想，决定带些活鸡、活鸭到城里去卖。
他早早来到街头摆摊，吆喝着招揽行人，但无人过问。不一会儿，城管人员来了，训斥着，驱赶着，他不甘心，挪动了几个地方，还是无人问津。在他一筹莫展时，城管人员又发现了过来提出要罚款，宁逼着他掏出身上所有的钱才算了事。牛旺叹息着说：“鸡鸭没卖掉，还赔了二十多元，现在连给侄女的压岁钱也没有了，真倒霉透了。”
还有件更让人丧气和痛心的事，牛旺路过民主街时，发现一个老太太突然晕倒在地，她的老伴手忙脚乱的束手无策。他估计这是心脏病发作，忙拿出自己随身带的急救药准备让病人含服。牛旺有冠心病，牛处长时不时的给他提供些有关药品。牛旺把药递到病人老伴手里，这位两鬓斑白的老人拿着药，疑惑着，犹豫着，端详着，迟迟不见把药送进病人嘴里。牛旺急了，再三催他快给病人含服。那位老人还是愣怔着，一会看看药，一会审视着他。又相持了许久，那位老人终于说出了心里话：“别是假药吧。”牛旺忙说：“是真的，是真的。”老人还是无动于衷。又过了一阵，老人还是满腹疑团，他紧盯着牛旺，吞吞吐吐地问：“你一个种地的，哪来的这么贵重的药？”牛旺急忙解释，真想掏出自己的心给老人看......，但是，再没有争论的余地了，老太太已经咽气了，急救车拉走的是一具尸体。
牛处长仔细听完大哥叙述，神情凝重，已经没有一点过年的兴致。他沉思着......突然，他站起来给大家斟满酒说：“来，大家一起举杯，给农民兄弟，给农民伯伯共敬一杯酒！”敬完酒，牛处长略带醉意地说：“瞧不起农民的人，就是忘恩负义的人，是天理不容的。就是我大哥这些没出息的农民，用汗水在养活着我们啊。你们看看，我们餐桌上这些美味佳肴，哪一件不是农民提供的。他们给我们美味，给我们营养，给我们健康，给我们生命。无论是战争年代还是和平时期，我们都是靠着他们才有我们今天的幸福生活，可我们有些人却看不起他们......”牛处长哽咽着已经说不下去了.......。 （ 贠红）
2007年2月1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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