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了腊月,杀猪,煮肉,做豆腐,扫房子,大采购等很多事,在有条不紊不疾不徐的进行着。
腊月初八,就是一个值得纪念的日子。腊八粥,在我的童年只是一个传说。腊七腊八冻掉下巴,或者腊七腊八,出门冻傻。这些谚语,家里的大人们,都是在意不在意的随口念着。只是,童年的时代真的很困难,真的没有记得吃过香甜美味的腊八粥,更没有听说过腊八粥,是医圣孙思邈老神仙,为了救助被冻伤的劳苦大众而弘扬的大善事。那时候记得最清楚的是帮着大人们剥蒜,然后看着白胖胖的大蒜被装进洗干净的玻璃罐头瓶,山西老陈醋淹没,静待腊八蒜悄悄的变绿,过年的时候就可以一边吃猪肉馅饺子,一边蘸着酸辣酸辣的老陈醋,或者,趁着家里大人不注意,去客人桌子上,偷一两瓣腊八蒜来吃,感觉那个酸,那个辣,爽歪歪了。
其实还有蒜苗也算珍贵。用细铁丝把剥好的蒜穿过腹部,头朝上,一圈一圈紧密的盘在一个容器中,倒入水,放在最暖和的北屋的窗台上,就可以看着蒜苗每天长大一点点,一点点,直到长到过年时候的两寸多,剪下来,配上鸡蛋,就是好吃的要咽掉舌头的蒜苗炒鸡蛋了。只可惜那是用来招待客人的,我们小孩子,只能等客人走了,拿馒头蘸蘸盘子里的剩油底,感觉感觉味道,暗暗的责怪那些客人们嘴馋,怎么就吃的这么干净。
忙忙碌碌中,我们考完试,放寒假了。
这时候,也就到了腊月的二十三,有些地方称之为小年,而我们石家庄近郊的农村,则是灶王爷上天的日子。
腊月二十三,灶王爷上天。
年俗就是这样的歌谣,把什么日子,需要做的事情,变成风俗,在每个人的血肉骨头中,深深铭刻,就像本能,是那么的自然而然。
小时候,其实我并不知道怎样祭祀灶王爷,只是玩耍或者上学归来,略微驼背的奶奶,早早的就把灶王爷的头像贴在厨房的墙上,前面一碗沙子,插着三炷香,旁边供着一碗饭或者一碗菜。没有装腔作势,也没有大张旗鼓,只有真心实意的供奉,诚心诚意的期望,期望灶王爷上达天庭,给这个贫苦的家庭美言几句,让来年的日子过得宽松一点,一点点就好,绝不奢求太多太多。
自然,这些完全融不进我们孩童的世界里。那是大人们的事情。我们要做的就是玩,要么去村子里的各种坑或者田野中,捡柴禾生火,捉迷藏,或者去有水结冰的冰面上凿开冰窟窿,探寻冰下面是不是会有小鱼小虾。还有雪后的日子,带着自己家的狗狗,去模仿猎人,追寻野兔的足印,梦想着像东坡居士一样,左手一只肥野兔,右手一只胖野鸡,潇潇洒洒回厨房。可惜从来未能如愿,反而是棉袄棉裤棉鞋全湿透了,回家后轻则被数落一通,重则老妈的家传至宝,笤帚疙瘩,劈头盖脸的漫天幻影,我只能委屈的边躲边唱,为什么受伤的总是我?
年俗歌往下唱,就是二十四,扫房子。
扫房子就是大扫除,扫房顶,擦玻璃,把屋里院子里所有的犄角旮旯,通通打扫一遍,干干净净过个新年。同时也有着深深的寓意,把过去的一切不好的,坏的东西,霉运之类的,全部扫地出门,用宽敞明亮的屋子和院落,迎春纳福,保佑来年一家平安,事事顺利,六畜兴旺,招财进宝,好日子像芝麻开花,节节高。
大扫除可是一个力气活。那时候,房子都是老房子,木结构的,尤其房顶,被土炕取暖的炉子烟熏火燎,还有墙角的蜘蛛网,贴在墙上旧的年画,报纸,通通撕下来。炕上的被褥都要塞进柜子里,或者拿到院子里晒一晒,晚上被窝里就会非常蓬松,还会留有太阳晒过的非常好闻的味道。实在没地方了,就用一个大包袱盖上。至于桌椅板凳之类的,通通搬到院子里。然后,带上帽子,口罩,穿上破工作服,有时候还用纱巾罩上整个脑袋,手持哈利波特的那种长把扫帚,开始从房顶打扫卫生。写到这里,我突然发现,哈利波特的作者,估计跟我同龄,甚至还要大一点,肯定是从中国穿越到外国附体的,肯定也跟我一样扫过房子,要不然为啥哈利波特施展魔法,一定要用长把扫帚?
打扫床下和衣柜下面的时候,会有更多的惊喜。那时候的男婚女嫁,讲究十二条腿。或者十八条腿,也就是说一个床四条腿,两个衣柜八条腿。加起来就是十二条腿。十八条腿,这个真的记不清楚还有啥家具。大家看那些明清时代的红木家具就知道床腿和衣柜腿的概念了。
床下和衣柜下,往往有我和弟弟忘却的或者当初怎么都找不到的宝贝。比如小玻璃球,比如当初死活找不到的作业本,还有出去玩搜集到的各种稀奇古怪的石头,还有忘却的罐头瓶里面倒扣的知了,还有臭鞋烂袜子,简直无语了,哈哈。
一般都是午饭前打扫完毕,中午赶紧吃饭,趁着中午暖和的阳光,赶紧擦玻璃。那时候的窗户,都是特别小的玻璃,一米二高的窗户,四十厘米顶窗,下面是一组两个,或者两组四个,八十厘米高的窗户扇,每扇分三个格,三块小玻璃,里面同样结构的纱窗,都要擦洗干净。那时候我们冰凉的小手,在凉水中不停的洗抹布,现在想起来,手关节还感觉酸疼发麻呢。
傍晚,一切回归原位,把清理出来的垃圾装车,把院子彻底清扫一遍,一个充实而又满足,劳累的日子,就这样伴随夜幕和寒冷,悄无声息的过去了。
腊月二十五,按照歌诀,是做豆腐,我印象中,自己家做豆腐的日子,还是刚记事时候有过那么一次,以后都是买,或者给别人豆子,让人加工。所以一般都提前到杀猪煮肉的日子,跟煮肉一起进行,煮完肉就烧豆腐,统筹安排,更节省时间。因此,忽略这一项,剩下的就是期盼腊月二十六的到来。
腊月二十六,并不是歌诀上说的杀羊肉,而是赶大集买年货。我们周边最大的集贸市场就是方村集市,阴历逢一逢六就是集,腊月二十六,也是年前最后一个集,所有需要的物品,必须在这个集市上购买齐全。
小时候最期盼的就是赶集买年货。集市上的产品,物美价廉,最适合村里人了。新上衣,新裤子,新鞋子,新袜子,没准还会有一顶帽子。记得有一年,老爸高兴,特地给我买了一个宽边厚帆布军用的皮带,就是雷峰画像上束腰的那种。我记得那个高兴啊,兴奋啊,视若珍宝,谁都只许看不许摸,晚上睡觉都不解开。一直到夏天穿背心的季节才珍藏起来。
赶集买衣服主要是母亲在费心,选择款式,对比颜色,号码大小。我和弟弟主要关注点还是在集市旁边不远处,一个大坑里。哪里没有锣鼓喧天,只有鞭炮齐鸣。对,就是鞭炮齐鸣,而且从早晨一直到傍晚,连绵不绝。诸位肯定问,咋回事?同龄的朋友一看便知,炮市呗!对,就是炮市。那时候鞭炮还是民间的个人行为,国家还没有对鞭炮实施管制,所以谁都可以去贩卖。尤其过年,鞭炮又是暴利,卖炮的生意人在几十亩地的大坑里,一个挨着一个,为了招揽客户,只能不间断的做演示,你刚放完旁边立刻接着放。他们都是三轮车或者人力车拉着,上面盖着厚厚的棉被,是隔绝火星用的,防止在旁边试炮时候,火星子溅过来,引燃一车鞭炮。
那时候其实烟花倒是不多,主要是二踢脚,我们俗称“二起”。还有一种是手指粗,一寸多长,一挂有100多头(头,也就是个的意思,)有地方称为雷子,我们叫做山东炮,也许是生产厂家是山东的吧。再有就是现在很普遍的浏阳鞭炮,一千头的大地红,我们叫小红炮。至于那时候的能发出尖利叫声飞上天的的“钻天猴”,有跟老鼠屎一样,在地上乱窜乱钻的“地老鼠”,还有使劲摔在地上会响的“摔炮”,还有一根细线吊在半空中,三角形的,转起来成陀螺一样,喷出三种颜色的焰火,只可惜忘记名字了。还有一种放在地面上,向上喷出房顶那么高的灿烂烟花的“火树银花”……简直数不胜数,都是我的最爱。只是可惜老爸兜里确实囊中羞涩,买不了多少,只能在炮市上多逛逛,饱饱眼福,真恨不得自己就是卖炮的小贩,一个劲的演示,那该是多么过瘾的一个职业啊!
炸炮市,是最惊险的。记得有一年逛到一半,旁边突然乱了,所有人都在四散奔逃,老爸拉着我拼命的跑,只听见身后鞭炮声响成一片,原来是演示的炮,飞起来一人多高就炸了,刚好旁边炮车子有人刚掀开棉被,于是落下来的火星点燃了整车的鞭炮,车上的鞭炮四处乱蹦,到处爆炸,不用说,整个炮市就炸了,处于爆炸点中心的几十车炮无一幸免,除了最外围的人见机的快,推车子就跑的,没有损失,中间的几乎都炸光了。还有好几辆木质人力车烧毁了,铁皮的,也都炸的面目全非。真的是惊心动魄的大场面!整个大坑,几十亩地,刚才还是人山人海,就这么一会儿,除了鞭炮爆炸的声音,缭绕的烟雾,满地的鞭炮碎屑,横七竖八的车子们,简直就像一个刚经过一场大战的战场。最好玩的就是很多人慌不择路跑到公路旁边的沟里,沟里有水,水上面是冰,很多人一起挤上去或者跳上去,冰面承受不住,很多人鞋和裤子都湿透了,只能算倒霉了。据说还有很多胆大妄为之徒,舍命不舍财,趁乱去没有炸的炮车上搬走很多炮,听的我都咋舌,天下之大,果真无奇不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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