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才李白

作者: 112212 | 来源:发表于2019-03-19 17:10 被阅读11次
    天才李白

    在中国古代的诗人中,有两个人得到过“仙人”的评价:一个是李白,一个是苏东坡。苏东坡被称为“坡仙”,他的文章、诗词、书法都非常好,古人说他有“逸怀浩气”——一种超出了尘世一般之人的、辽阔高远的精神气质;说他的诗像“天风海雨”——天上那种无拘无束的风,海上那种没有边际的雨。可是倘若以李白和苏东坡相比,还是有一个分别的,我认为这个分别在于:李白是“仙而人者”,苏东坡是“人而仙者”。

    什么是“仙而人者”?我们说,李白生来就属于那种不受任何约束的天才,可是他不幸落到人间,人间到处都是约束,到处都是痛苦,到处都是罪恶,就像一张大网,紧紧地把他罩在里边。他当然不甘心生活在网中,所以他的一生,包括他的诗,所表现的就是在人世网罗之中的一种腾跃的挣扎。他拼命地飞腾跳跃,可是却无法突破这个网罗。因此他一生都处在痛苦的挣扎之中。而苏东坡呢?他本来是一个人,却带有几分“仙气”,因此他能够凭借他的“仙气”来解脱人生的痛苦。这和李白是完全不同的。

    不过,说到解脱人生的痛苦,我还要说几句题外的话。王维也是一个能够自我解脱的人,因为他对佛理有一种觉悟。佛教认为人间的一切都不是真实的,都是可以摆脱的,所以他就推衍出他自己的一个做人的道理,并且用这个道理去评论古人中的嵇康和陶渊明。嵇康在《与山巨源绝交书》中曾把自己比作野鹿,说野鹿是不能够被羁束的,如果你羁束它,它一定会“狂顾顿缨”,“逾思长林而志在丰草”。就是说,它一定要狂蹦乱跳,企图挣断绳索回到山野中去。陶渊明的事情大家也都知道,他不肯为五斗米向督邮折腰,因而辞官归隐,后来生活很贫困,曾经写过《乞食》的诗。于是,王维就指责嵇康说:“顿缨狂顾,岂与俛受维絷有异乎?长林丰草,岂与官署门阑有异乎?”又指责陶渊明说:“尝一见督邮,安食公田数顷,一惭之不忍,而终身惭乎?”(《与魏居士书》)在王维看来,受约束与不受约束本来就没有什么不同,保持清白与同流合污也没有什么不同,陶渊明与其后来沦落到乞食,当初还不如向督邮折腰以保住自己的俸禄。是何言也!做人怎么能够做到黑白不分、是非混淆的地步!古人曾说过“彼君子兮,不素餐兮”(《诗经·魏风·伐檀》),你拿着国家的薪水,吃着老百姓种出的粮食,却不为国家和老百姓做事情,这难道是超脱吗?这难道是得道吗?

    苏东坡的超脱就与王维完全不同,他可以对自己遇到的艰难和挫折持超然态度,但在朝时职责所在却绝不肯缄默不言。为争论变法的事,他既得罪了新党也得罪了旧党,因此被一再贬官,最后被贬到海南岛,没有房子住,不得不睡在槟榔树叶底下,那真是饥寒交迫。可是他毫不在乎,他说:“云散月明谁点缀,天容海色本澄清”。“九死南荒吾不恨,兹游奇绝冠平生”(《六月二十日夜渡海》)。那才是一种真正的得道和超脱!

    现在我们还是回过头来说李白。李白之所以成为一个不受约束的天才,和他与众不同的成长环境也有一定关系。关于李白,有许多不同的传说,其中之一就是他的籍贯。据一些历史资料记载,李白一家曾经生活在西域的条支碎叶。在他五岁的时候,他的父亲李客带领全家迁徙入蜀,在绵州彰明县的青莲乡安家。他家在西域时本不姓李,后来他的父亲“指天枝而覆姓”。“天枝”,指帝室的支派,就是说,他们和大唐帝室是同宗。而且他父亲的名字“李客”也很奇怪:“客”是客居的意思,说不清是真名还是对客居者的泛称。

    所以李白的家世一直是个疑问,很多人曾对此做过考证。有的人认为李白不是汉人,是西域胡人;有的人认为他家是流居西域的汉族商旅;有的人认为他的祖先是因获罪被流放到西域的,但又有人说,条支碎叶在唐朝早期并不属于中国版图,怎么能把罪人流放到国外去?

    那么李白自己怎么说呢?他说自己是陇西李氏。陇西是郡望,陇西李氏是汉将李广的后代,与大唐皇室同宗。不过古人喜欢自托显赫的郡望,李白自己的说法也不一定就完全可靠。台湾还有一位学者说,李白可能是建成或元吉的后代,建成和元吉被李世民杀死之后,他们的后代就改名换姓逃到西域去了,直到神龙初年才回来。

    现在我们不必管这些说法哪个是真哪个是假,也不必管李白到底是汉人还是西域胡人,总而言之,我们从这里可以知道李白幼年所受的家庭教育与一般中原家庭是不同的。一般中原家庭的小孩子先要读孔子的书,学儒家的礼法,而李白说他自己是“五岁诵六甲,十岁观百家”(《上安州裴长史书》)。“六甲”是讲道术的书,“百家”当然不止于儒家。此外他还说过,他“十五好剑术”(《与韩荆州书》)。可见李白小时候所受的教育就是一种不受拘束的教育。那么李白难道完全没有接受儒家思想?当然不是。所谓“十岁观百家”,其中自然也包括儒家的书。对儒家,李白有肯定的一面,也有否定的一面。

    朱自清先生在他的《唐诗三百首指导大概》里曾说,“仕”与“隐”是唐诗作者们内心之中的一个“情意结”。其实,这一“情意结”在孔子的时代就有了。孔子有一天曾对颜回说:“用之则行,舍之则藏,惟我与尔有是夫!”(《论语·述而》)一个人,平时要读书求学,培养自己的才能,一旦国家需要你,你才有可以拿出来贡献的东西。那么如果国家不需要你呢?像颜回,他怎么办?颜回他“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论语·雍也》)。

    这其实也就是陶渊明的那种“任真”和“固穷”的境界。这种境界,现代能够理解的人越来越少了,所以现代很少有人欣赏陶诗。

    李白喜欢以大鹏鸟自比,这里边怀有一种天才的恣纵与自信。可是他在一生的腾跃和挣扎之后,终于寂寞地殒落。尘世中并没有大鹏所期待的天风海涛,也没有可以相伴的“希有鸟”只有那无知窃笑的“鷃”。他的一生都生活在寂寞中。孔子曾说,“沽之哉,沽之哉,我待贾者也”(《论语·子罕》)。宋代晏殊说,“若有知音见采,不辞遍唱阳春”(《山亭柳》)。而李白的“飞扬跋扈”,又有几个人能够相知相赏呢?杜甫这短短的四句诗,真是淋漓尽致地写出了李白这一位不羁的天才和天才的悲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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