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夜,与其他野狗打了一架的我慌不择路地逃到了这间寺院,大口大口吞吃着寺院里的残羹冷饭。随后就蜷缩在地上昏昏沉沉地睡去…
当我醒时,众多僧人围了上来,死死地盯着我,生怕我有什么过激的行为。
这时,僧侣们往两头排站开,一位白胡子的老者从中缓步走了出来,低头看着我,挥了挥手道:
「 这狗与佛有缘,留下吧。」
众僧人这才散开退去。
就这样,我有了自己的第一个家。
待在寺庙里的日子枯燥乏味,我日复一日的听着撞钟声,僧人们的诵经声,木鱼的敲击声。每天的食物是难以下咽的豆腐、青菜和水果。
其实住暖吃饱的生活,对常年流浪的狗来说,已经是莫大的幸运。
但动物和人一样,或许有一些共通的地方:永远得不到满足。
吃到可口的美食,是埋在我骨子里的本能。
于是,每个下午,我都会外出“化缘”。
在每家小店门口蹲守,露出憨态可掬的笑容,等待店主或是过路行人的投喂。他们常会笑着摸着我的头,将香喷喷的骨头或是肉食递给我吃。
赶在月亮出来前,我会准时回到寺庙。忙碌的僧人们并不关注我去哪里逛荡了,或许,哪天我跑丢了,他们中也不会有人来找我吧。
一次偶然的经历,我发现了一台奇怪的机器,人们会排队购买里面的玻璃瓶状的液体,好像是一种叫梦的东西。
别人喝剩下的玻璃瓶,会残余一些液体,出于好奇,我靠近舔了一口,一瞬间便昏睡过去。
梦里,我变成了人类,烹饪着美味的酱骨头,来往的顾客对我的厨艺连连称赞。
这时,一条憨态可掬的狗冒了出来,对着我呵呵的笑,那不正是我自己吗?我笑着摸了摸它的头,拿出了一块最大最香的骨头丢了过去…
醒来时,我抬头望天,几颗星星已经悄然挂上夜空,趁着月色未深,我赶回了寺院。
见我回来,僧人们疑惑的看着我,眼色带着些许担忧:
「 阿黄去哪了?怎么今天回来的这么迟。」
我只是汪汪的叫着,装作什么事也没有发生。思绪却早已飘到远方,满脑子都是那台奇怪的机器,那瓶神奇的液体。
之后,只要有机会,我就会蹲守在机器旁,衔走人们喝剩丢弃的玻璃瓶,贪婪的舔食着里面残余的梦。
我体验到了各式各样的梦境:官员们饭桌上的互相寒暄、商贾们酒桌上的逢场作戏、老奶奶对老伴的深深思念。
令我印象最深的,是一个女孩的甜蜜恋爱之梦。人们总说,重要美好的梦是不会轻易出售的,可我为什么却能喝到这瓶甜蜜的梦呢?
但我毕竟只是头小狗勾,不懂得这些也很正常吧。
后来,我知道了,那台机器的名字叫做好梦贩卖机,人们会通过这台机器购买自己想要体验的人生,一梦方休,不梦不归。
我也深深沦陷于一个个不切实际的美梦中,享受成为人类的快乐。路过的行人总笑我,说我是一条没心没肺只会睡觉的傻狗。
不过我不在乎,俗话说得好,狗生漫长,及时行乐嘛。况且我是条健忘的狗,对大多事情都不放在心上。
但那天夜晚发生的事情,我这辈子都难以忘记。
那日,我贪婪的舔食着别的“酗梦鬼”遗留的梦液,醒来时,夜色已深。山头寺院的方向,火势蔓延,黑烟滚滚。
是山火,它像浴火的凤凰般张开翅膀,痛吻着这座山。
我咆哮着向山上的寺院跑去,熏鼻的黑烟遮挡着我的视线,浓烈的恶臭呛得我喘不过气。即便生物本能的畏惧火,我还是不顾阻挡的埋头往上冲。
离寺院越近,那山头的温度就愈是灼热,我看到了逃出来的少许僧人们面对烈火时的恐惧和眼底那股劫后余生的庆幸。
他们哭叹道:老者选择了最后一个走,没能逃出来。
一个女人正疯狂的哭吼,摇着一旁的僧人让他救回自己那跑上山头的儿子,僧人只是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一股莫名的伤感刺激着我,驱使我疯狂的往火海里钻去。人们都说,这狗疯了。
我觉得,我应该是想救出点什么东西出来,又或许我只是想见那收容我的老者最后一面,此刻这头卖力奔跑的小狗,多希望自己是梦中那强壮有力的短跑运动员。
火海里,除了热什么都没有。不对,我还听到了一个男孩哇哇的哭救声。但我没有理会,只想着寻找到那个老者。可我应该没法找着了,雄雄烈火已经将我的皮毛烧的焦黑。
恍惚间,老者的身影于火中涅槃重塑,浮现在了我的前面。
他笑着看向我,指了指一旁的男孩道:
「 回去罢,阿黄。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不必寻找我,我一直在。」
说完,他伸出手摸了摸我的头,那感觉,是生命的炽热。
听懂的我,汪汪的对着老者吼了两声,便径直奔向了男孩,叼起他的衣服,不舍的看了老者一眼,就拽着男孩转头冲出了火海。
火场外,满脸惨白的女人认出看到了被我叼出来的男孩,一眼认出,那正是她儿子。一瞬间她喜极而泣,抱着他瘫软在地,嘴里叨叨着:
「 真是佛祖显灵,佛祖保佑啊!盗儿,以后不要乱跑了好不好,我再也不让你爹揍你了。」
山火最终被扑灭了,可山上的僧人们却得离开这里。寺庙被烧毁的严重,没法住人了,等重新修筑起来的时候,也不知道要花时间了。
我没有跟着僧人们搬走,重新变成了流浪狗,每日在山上山下游荡,守着老者的墓碑。
某天,我被熟悉的呼唤指引着,回到了那台熟悉的机器前。
一个闪着柔和光芒的玻璃瓶从机器里掉了出来,滚落到我面前,像是特意为我准备的一样。
我咬开了它,吮吸着里面的液体,美美睡去…
梦中
那个熟悉的老者正耐心的给弟子们讲授着佛法,
我看到了那个贪吃打盹的我,听到了老者曾不断诵读的佛经: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醒来时,久违的憨笑回到了我的脸上。
我知道,他未曾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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